他如果喝了戴歲的血,可能也會産生一些變化。
等到陸鑫橙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全程的表情已經盡收聞鑰知的眼底了。
他隻能側過頭,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表情:“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手術燈暗了,很快,人被推了出來。兩名警察上前詢問醫生。醫生點點頭,表示人沒事了。
聞鑰知遠遠看着:“你放心,這小孩我暫時不會動。”
陸鑫橙剛想說什麼,就聽到了他接下來的話,臉上剛浮起的笑容立刻消散。“等到殺你那天,一起送上路給你做個伴。”
陸鑫橙:…………
好兄弟都要複活了,還想着殺殺殺,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塑料的友誼嗎?
從搶救室出來後,戴歲被轉入了普通病房。
一名警察打着盹守在病房門口。
這一層都是單人VIP病房,走廊上基本沒什麼人。
一陣怪異的陰風吹過,長廊上整排頂燈忽明忽閃了幾下。
陰風拂面而過,坐着淺眠的警察打了個寒噤,眼皮似乎動了動,之後耷拉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那陣陰風伏低拐了彎,從他的腳邊滲進了門的地縫中。
半分鐘後,
戴着鴨舌帽的高個男人駐步在門口,瞥了眼沉睡過去的警察,插在兜裡的手伸出來,修長五指握住了門把手,卻在即将開門前頓住了。
“怎麼了?”陸鑫橙的聲音從旁傳來。
“看來,除我們之外,還有别的訪客。”聞鑰知的聲音很低。
隔着門框上的那層半透明玻璃,他看向屋内。
戴歲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穩,沉沉的睡着。
這隻是尋常人看到的畫面。
而在另一層空間中,沉睡的軀殼邊上,戴歲的靈魂早就已經蘇醒。
原本他是倚靠在床背上休息的,因為看到了什麼,上半身直了起來。
他此時的表情其實是空白的,嘴巴微張着,眼神中滿是被突然出現的人驚吓而産生的驚恐,但更多的是迷茫。
此刻在戴歲面前的那張臉其實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尋遍了記憶,終于在小時候偷翻出來的相冊上,找到了與之相符的面容。
戴歲的嘴巴輕微開阖,仿佛舌頭打節,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最終從他術後幹澀的嗓子中輕輕嗫嚅出了——
“…你是?”
站在他對面的女人也穿着一身病号服。衣服有些寬大,下擺松松垮垮地垂着。
她懷裡緊緊地抱着個東西,但在戴歲的那個角度看不到那具體是什麼。
女人沒有應聲,靜靜站在那裡注視着他。
漆黑的眼睛裡,仿佛沒有絲毫的情緒。
突兀的,一聲響動從她身上傳來。戴歲說不上那是什麼聲音,仿佛是小野貓的叫喚聲,接着,巨大的啼哭聲,響徹了整個房間。
女人垂下頭,看向了自己懷裡的東西。
霎時間,戴歲在靈魂深處打了個寒戰,他一下子從床上站起身,終于看清了女人懷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隻有小臂大小的嬰兒。
整張臉連着脖子都是黑紫色的,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和可怕。
女人的表情終于有了些變化,她嘴角向上彎起,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嬰兒的鼻頭。
哭聲霎時止住了,整張臉的皮膚都還皺巴巴的小小嬰孩,費力地張開眼睛,看向上方,入目是一張溫柔美麗的臉龐,
繼而,旁邊又伸過來了一張稚氣未脫但棱角初現的少年臉。
嬰兒大大的眼睛看着上方,眨巴了兩下,
青紫的小嘴咧開——
戴歲以為他又要哭了,
但是并沒有,
他的喉嚨中發出了一些尖銳的聲音,有些類似小貓的叫喚聲。
“他在笑。”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聲音柔和沉靜,嗓音讓人充滿了安全感,“看來他也很喜歡你。”
戴歲牢牢盯着那張小臉,唇角輕輕向上勾了起來。
女人像是沒有注意到戴歲的情緒,逗弄着懷中的小嬰孩,“懷他的時候,我就給他取好了名字,小年。那時候我有想過,如果之後再生一個弟弟的話,就叫小歲。
年年有餘,歲歲平安。”
女人溫柔似水的聲音像是自帶回音一般回蕩在戴歲的耳畔。
一股莫名的,異樣的心緒湧了上來,速度很快,直沖他的鼻頭。
他突然感覺鼻子酸酸的,連帶着眼眶也幹澀起來。
“我們待不了太久,”女人的眼神若有似無地向門外瞟了一眼,繼而落在了病榻上的少年身上。“不要再想不開了,你不欠任何人。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好好的活一世。”
她的語速放的很慢,一字一句都清晰的送入戴歲的耳中,
“媽媽不指望你有什麼大出息,”女人輕輕笑了一下,“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快快樂樂的。”
女人白玉般的手掌放在了戴歲的腦袋上輕輕地揉了揉。少年的身量已經高出她一截了,但她做出這個動作卻相當的自然。
接着她的身影黯了黯,
“媽媽——”
戴歲終于叫出了那個已經在腦海中模拟了無數遍的名字,同時伸出手去抓女人那截纖細的手臂,卻落了個空。
女人連帶着她懷中的嬰兒消散在了空氣中。
幾乎在同一個時刻,門口傳來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戴歲毫無覺察,呆呆僵立在原地。他眼眶通紅,手中還虛空握着什麼。
靈魂體後面,
那副身體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
淚水決堤般順着那閉着的眼側滑落,頭下的枕套早已經完全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