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老伴回來後,情緒一直很穩定。穩定的,讓他都覺得有些許的……詭異。
但這些他是不會跟外人說的,不管怎麼樣,他不想再次失去妻子了。
“記憶都在,但是她的情感很明顯缺失了。”孟轶離經他提醒,回憶起剛才的怪異之感,她和常人能夠正常溝通,但是卻又和平常不同。她全程都沒什麼情緒流露出來。
聞鑰知測過頭對孟轶離總結道,“三魂缺一,試試看招魂吧。”
程宿把豆腐買回來放進廚房,還順道打包了幾個小炒。
程宿看着老爺子搖着輪椅進了狹小廚房,“老爺子要幫忙嗎?”
接着他眼睛蓦然睜大,隻見兩鬓斑白的殘疾老頭雙手用力撐住扶手,一咬牙,站了起來。
“你——”程宿眼珠都快蹬出來了,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荒唐的事,一向溜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您、你的腿好了?”
衛老艱難的穩住了,仔細看他的小腿不住的打顫,整張臉因為用力而憋得通紅。
程宿趕緊過去扶住了他,老頭卻一擺手,示意他讓開。
接着他撐着那手杖,踏着極度不穩的步子挪到了竈台前。
程宿低聲自語,“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臉上的詫異濃重。
他側頭看向聞鑰知,低聲解釋:“他的腿,醫生明明都說不可能再站起來了。”程宿來之前有了解過老爺子的情況,已經坐了近十年的輪椅了,這個年紀也沒有複健的可能,醫生下的判決書就是終身與輪椅為伴了。
一桌菜,五個小炒,中間是滿滿一大盤的紅燒豆腐,醬汁濃郁一看就及其下飯。
破損的小方桌旁邊滿滿當當的圍坐着五個人,看起來倒是煙火氣十足,但實則相當勉強,因為老衛家連五把椅子都湊不齊,還是程宿去隔壁鄰居地方借的。
而且,要不是程宿買了菜,老衛估根本不會讓他們上餐桌。
老衛的老伴姓秦,名荷。
程宿笑容可掬:“秦阿姨,菜還合胃口嗎?”
秦荷胃口倒是很不錯:“小程買的菜很好吃,是現炒的吧,讓你破費了。老衛燒的豆腐也還是老味道,不過今天老抽多了,顔色不好看。”
聽着她有些碎嘴的唠嗑,程宿有些恍惚。如果忽視那正在腐爛的身體和惡臭的味道,身邊的這個阿姨真的很像正常的活人。
從某種角度,他很能理解衛大爺,失而複得的家人,換做是他自己,也不見得願意再次失去了。
秦荷一人把滿滿一碗飯都幹完了。
放下碗筷後,
程宿試探着問道:“您身上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沒有啊,是不是老衛飯燒太硬,小程你怎麼不吃?”秦荷注意到程宿的飯一點兒都沒動。
事實上桌上除了她,其餘人都沒怎麼動筷,連老衛都隻是象征性的扒拉了兩口米飯。
沒辦法,這樣濃郁的屍臭味,能勉強不吐出來就很不容易了,要硬吃下點什麼是不可能的。
秦荷看了一圈,似乎明白過來症結在她自己身上。
她也沒說什麼,慢悠悠的站起身,收拾起了碗筷,轉身進了廚房,随手拉上了移門。
“老衛,帶孩子們出去吃點吧,餓着肚子不好。”
老衛顯然不願意,但老伴發話了他也隻好照做,逼逼叨叨的準備出門了。
所有人都到了門口,聞鑰知卻沒動:“你們先去吧,我問點事。”
嘩嘩的水流聲中,
“昨天晚上,在殡儀館門口。有一個人攔住了你,他跟您說了什麼?”聞鑰知看着秦荷洗碗的背影,問出了他此行真正想要了解的問題。
秦荷将手上的洗碗布往案台上一擱,回憶道,“那個孩子子長得俊兒,又熱心,看我腿腳不太方便,問我要去哪兒,他送我。”
“然後他就陪着我一路回家,送到樓下後就走了,我留他上來喝杯茶他也沒答應,急匆匆的走了……”
程宿的車就停在樓下。
聞鑰知上車後,車子緩緩駛離小區。
孟轶離從副駕駛上轉過身:“問到你想問的了?”
聞鑰知點點頭:“等下路口把我放下吧。”
程宿從駕駛座驚訝轉頭:“你不吃了?衛大爺帶我們下館子去咧。”
聞鑰知漫不經心:"嗯,你們去吧。"
“害,你這人就是沒口福。”
聞鑰知沒搭腔,看向了窗外。
城市道路随處可見監控,有了實體後,就不像靈魂那麼虛無缥缈了,随時都能被攝像頭所捕捉到。
陸鑫橙,你到底想幹什麼。
恐怕這答案也隻能當面問了。
晚上聞鑰知就接到了程宿的電話。
程宿背景音很雜,應該還在警局加班:“人沒找到。陸鑫橙最後出現在仰山的山腳下,時間是傍晚六點前後,看方向是往山上走了。”
“仰山?”聞鑰知确認了遍這個地名。
“沒錯,就是那座荒山,隔壁連着的山脈眉山,倒曾經是個生态保護區。陡峭險峻裡面植被和生物都很複雜,之前有徒步探險的愛往那兒去,出了幾起野獸襲擊後就沒人再敢去了,現在也很冷清了。”
“好的,秦荷那邊招魂怎麼樣了。”
程宿不做聲了。
“沒成功?”聞鑰知似乎并不意外。
程宿的聲音中有些疲憊,顯然是一直連軸轉,再加上事件特殊,影響了他的情緒:“嗯,秦阿姨的情況沒有一點變化……之後如果真沒辦法,還是得先把那阿姨控制起來,不然,社會影響不好。”
聞鑰知有些心不在焉,“嗯……”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出走的屍體不是還有一個嗎,那個人有追蹤到嗎?”
殡儀館一共走失了三具屍體。
秦荷回到了家中,另外的,除去陸鑫橙,還有一名叫馬興業的中年男性。
電話那頭陷入了奇異的沉默,半晌,程宿語氣有些古怪,“我正要跟你說這事,這事兒有點邪門。另一個人最後的露面也是在仰山。”
“同一個地方?”
“對,是被同一處監控記錄到的。隻是他要更早,大約在下午三點半前後。”
兩人中間差了兩個半小時,一前一後進入了一座荒山。
“警方聯合救援隊去搜山了,你也要去嗎?”
聞鑰知簡潔明了:“嗯,我去看看。”
加班的程宿望着案頭一堆文件頭都大了:“唉,這都是哪跟哪啊,這姓馬的明明戶籍在市區,好不容易活回來了跑那鬼地方,這是多想不開?”
“去查查馬興業和秦荷生前生活軌迹有沒有什麼交集吧。”
聞鑰知說完就挂了電話,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出了門。
黑色重型摩托呼嘯着上了高架。
梳理時間線,昨天陸鑫橙蘇醒後,離開殡儀館,先把秦荷送到家,又不知出于某種目的,通過某種方法跟随着馬興業去了仰山。
他确信陸鑫橙是帶着某種目的的。
因為在秦荷的描述中,他離開時走的很急,說明他的目标非常明确
——跟上馬興業。
所以,這兩俱屍體的複活是否也和陸鑫橙有關,
一切都要見到人才能見分曉。
*
夜晚的荒山漆黑一片,黑色的不明鳥群振翅,撲簌抖落無數片樹葉。茂密植被深處,隐隐傳來野獸的低吼聲。
拖鞋踩在成堆落葉中,發出輕微的響聲。
陸鑫橙裹着殡儀館内順來的白大褂,繼續往那密林深處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陸鑫橙原地轉了一圈。
奇怪,不見了。
在離開殡儀館前,他有用魂力在馬興業的身體上做了标記,這一路他都是跟着記号來的,但是奇怪的是,居然在這前不着村後不找店的深山老林裡标記斷了。
陸鑫橙探頭望向一側陡峭的崖壁……哪怕他從這裡跳下去,也會在空中有魂力殘留,但是沒有。
那淺淡的白煙,就戛然掐斷在了這裡。
在他愣神之際,夜風送來了山腳下的動靜,犬吠聲混雜着警笛聲傳入他靈敏的耳中。
應該是來找他和馬興業的,畢竟又兩個從殡儀館冷櫃中跑掉的屍體,大半夜興師動衆搜山找人也正常。
正想着,他肚子裡突然傳來咕的一聲。
陸鑫橙走了一天了,還沒吃過東西。
樹林中一道黑影極快的掠過,在它閃電般擦身飛過之際,陸鑫橙伸手一抓。
絨毛遍布的黑色蝙蝠被握在手中,翅膀也被牢牢鉗制,小小的生物隻能咧着尖利牙齒掙紮着。
陸鑫橙盯着那張和老鼠幾乎一模一樣的醜陋面龐,
他的喉結滾了滾。
腦中回憶起了上一頓的美味。
鏡子前,聞鑰知微微側過頭,他神情緊繃,身上肌肉也一樣的緊繃。側頸上的血管清晰可見。那深深的牙印和上面隐隐傳來的血香味,都像是最緻命的誘惑,讓陸鑫橙沒辦法拒絕那盛宴款待的邀請。
陸鑫橙閉上眼,仿佛那混着血腥的皮膚幽香絲絲縷縷的又鑽入了他鼻中。
他手蓦的松開了。
重獲自由的蝙蝠振開翅膀,流星般從他眼前劃過,追随着一大群黑影投入深淵中。
陸鑫橙的目光追随着遠去的蝙蝠群,若有所思。
他突然回味過來,剛才的蝙蝠,很奇怪,
他之前沒刻意觀察過這種夜行動物,但是它們的眼球會是灰白色嗎?
那模樣倒讓陸鑫橙莫名聯想到了之前看過的喪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