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黑色墨汁順着地縫流了進來,慢慢浸染了潔白的地磚。污水蔓延到聞鑰知的腳下,沒過小章魚的屍體。
聞鑰知将腳邊的屍體踢到了一邊,走到了玻璃牆前。
巨型水族箱有一人多高,裡面水域被污染成接近黑色的深灰,聞鑰知依稀看到了裡面的身影。
上半身是人形的輪廓,但是下肢卻異乎尋常的粗壯。
那道身影原本是靜止的,當聞鑰知靠近到了玻璃窗前,它似乎動了一下。
水族箱中的墨色在一瞬間被過濾了個幹淨,深藍的海水中,紅發男人睜開了雙眼、火焰般的頭發卷曲,五官深邃而俊美。那張娃娃臉上能看出些許俊聰的影子,但是比起原本泯然衆人的長相,這張臉顯然要驚豔了許多。
身下的腿被八根觸手所取代。他懸在水中,透過玻璃牆與聞鑰知面對面。原本可能1米7都沒有爬上的身高,在徹底改頭換面後也是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聞鑰知隔空打量着這個剛誕生的怪物,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戲谑。看的出來,他已經徹底放棄回到自己的世界做一個普通人了。
水族箱中的水還在不住地通過狹窄的縫隙流出。一根柔韌的觸手渾水摸魚滑了出來,一把纏住了聞鑰知的腳踝,就要把人往裡脫,
聞鑰知後退幾步,被拉扯到極限的觸手,如同彈簧一樣崩到最緊後彈性收縮,觸手升起,聞鑰知被倒吊在了半空中。
“聞哥,我可以不殺你的,”許俊聰的聲音透過玻璃牆悶悶地傳了過來,他漆黑的瞳孔盯着聞鑰知,“隻要你答應再也不見小鑫哥,我可以放你離開。”
聞鑰知看向浴缸中還沉在睡夢中的人,沉靜道:“如果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那就,如你所願。”許俊聰知道聞鑰知不是普通人,但那又如何,現在他們都身處在他所創造的世界中,一切的規則都由他說了算,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神。
在“界”裡,聞鑰知失去了紫烏,甚至沒有任何可以作為武器的東西。他隻能徒手和這個疊加了無數BUFF的怪物作戰。
觸手将他向天花闆上重重甩去,聞鑰知的後背撞在在天花闆上,又被一路拖曳着,撞破了無數展頂燈,瓷磚吊頂一片片破裂開來,碎片掉落在地。
人摔落在地,觸手從腳踝松開,又快速地纏上了脖頸。
許俊聰的視線移到了浴缸中,美麗的人魚不安地翻動了下身體,打架的噪聲大概很快就會把他吵醒,必須速戰速決。許俊聰正欲在觸手上使勁兒,突然感覺一陣痛感傳來。
一塊鋒利的瓷磚碎片破開了觸手皮膚,深深潛入血肉中。觸手的表皮何其堅硬,尋常力道根本不肯能插那麼深。觸手條件反射的松開了一瞬。
聞鑰知動作極快,掉落在地的瓷磚碎片在他手中展現出了利刃般的力量,直接将觸手從中斬斷。
緊接着又有兩根觸手從縫隙中鑽出,試圖纏住聞鑰知。他靈巧閃身躲過了攻擊,繞後的一根在快要碰到後腦勺時,被他反身捏住……更多的觸手探出來幫忙。聞鑰知一邊閃避,餘光瞟向許俊聰,從始至終,人形章魚都不曾挪動過位置。
聞鑰知找機會,抄起了地面上一盞被撞落的頂燈,猛地朝玻璃牆上擲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玻璃碎裂,人形章魚随着水流一起落入了寬敞浴室中。
這不亞于爆炸聲響的巨大動靜,終于把睡美人給驚醒了。
陸鑫橙睜開雙眼,剛睡醒,他還有點懵。看着滿地的水花和仿若經曆了世界大戰的殘破室内。聞鑰知異瞳中的金芒異常旺盛,那是他在嚴峻戰鬥中才會出現的狀态。聞鑰知渾身浴血,尤其是後背,衣物破損,皮肉綻開,傷口觸目驚心。陸鑫橙記憶中沒見過他受過那麼重的傷,就算是上次對上神籠,他也沒那麼狼狽過。
順着聞鑰知的目光,陸鑫橙看見了那隻人形章魚。
人形的紅毛怪物望向浴缸中已經坐起身來的人魚。
“許俊聰?”
被叫到名字的紅色卷毛渾身一顫,他眼底湧動着奇異的情緒:“你能認得出我?”
陸鑫橙不動聲色:“當然。”
許俊聰面上終于有了笑意:“我說過要帶你離開這裡的,現在就是時候了。”
陸鑫橙唇角微微勾了勾:“你要帶我去哪呢?”
紅發怪物望着人魚,眼中似有無限溫柔與向往:“回家…海底深處,我們的家。那裡很安全,你不會再受到脅迫,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可以幸福的……”
陸鑫橙緩聲打斷了他虛無的展望:“…許俊聰,還記得蓮子嗎?
聽到這個名字許俊聰的神色略微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躺在醫院裡到現在都還沒有蘇醒,你知道她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的嗎?”
陸鑫橙将許俊聰筆下畫靈害人的經曆一一述說了,從荼毒孩子的卡茉仙兒到傷害女性的冒牌陸鑫橙,都是源自于他筆下的創作。
“我之前不明白一個畫靈為什麼會自主做出這些惡行。”
金霖之前告訴過他們畫靈自誕生後,就類似于獨立的生命體,有靈魂有思想,也有情緒。
“作為卡茉仙兒的創造者,我不知道你對于它是什麼樣的情感,但它對你的感情也許是完全超出你的認知。”
許俊聰花了很長時間才消化陸鑫橙所說的,:“它……還用你的樣子去害人?它為什麼要這樣?”
陸鑫橙的語氣冷淡了下來:“這個你就要去問它了。”
許俊聰怔怔望着他許久:“……算了,現在這些也不重要了。”他眼中的一點迷茫褪了幹淨,神色又恢複了之前帶着些魔怔的堅定,他沖陸鑫橙笑了一下,“你再等我一下,等我解決了聞哥我就救你走。”
他剛轉過身,就聽到身後一貫溫柔的聲音變得冰冷:“許俊聰,我不是你筆下任你操控的角色,你也不是什麼創世主。把我的腿還給我,這該死的魚我一秒都不想再當了!”
人形章魚微微側過身,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什麼?”
“讓這個世界消失吧,回到你屬于的那個真實世界。”
“不,不!我要斬殺惡龍。”許俊聰怒視聞鑰知,他語氣堅定的重複着,“惡龍必須死,騎士和公主才能凱旋,故事才圓滿。”
從始至終沒有插過一句話的聞鑰知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他沖洗手台上的鏡子擡擡下巴,:“照照鏡子吧,到底誰更像惡龍。”
許俊聰盯着圓形鏡框,足有兩米高的人形章魚看起來畸形古怪,觸須們在地面上扭曲交錯蠕動着。他移開視線:“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嗎?在這個世界,我就是真實!”所有的觸手在一瞬間猛地展開,露出隐藏在中間的武器。
銀質騎士劍發出奪目的金屬冷光,寒芒四射,劍身挾着風刺向聞鑰知的胸口。
對于聞鑰知的動态視覺來說,那出劍速度其實并不快,稍稍側身就能避過。他擡腳,瞳孔卻霎時緊縮——他沒辦法移動。
沒有任何東西阻擋他,但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空氣牆,讓他動彈不得。
“噗嗤”劍尖沒入胸膛,鮮血緩緩從唇角溢出。
這是陸鑫橙完全沒想到的場景:“聞……”他還沒來得及叫出名字,眼前黑影一閃。許俊聰俯身把他從浴缸中抱起,一言不發地打開與水族箱聯通的深海隧道,強行挾着人魚潛入海中。
陸鑫橙的手被緊拽着,腰上還纏着一根觸手,根本沒辦法逃離。他腦中都是聞鑰知中劍的畫面。以及他被強行帶走時看到的,男人沿着牆壁脫力般緩緩下滑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