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往年暑假,德拉科或許一回到家就會興沖沖地告訴母親自己學會了守護神咒,誇大其詞地自滿一番。
他可能還早就想象出母親會對自己露出欣慰又驕傲的笑容,甚至像小時候一樣溫柔地撫摸他的金發。
可夜深人靜時,他隻能望着魔杖尖端那淡淡的銀色光芒浮現,又迅速消散在空氣中。他偷偷自責着、惱怒着,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懊悔着連這麼一個微小的安慰都無法帶給母親。
這個夏天的馬爾福莊園,看似與往昔無異。
樹蔭依舊蔥郁,花園裡的白孔雀優雅地踱步,但這些尋常的景象,如今卻如同舞台布景般空洞單調,甚至帶着莫名的諷刺——
就在一個月前,他的父親因為任務失敗而被關進了阿茲卡班。曾經那不可一世的馬爾福姓氏,如今已經在食死徒間變成了難堪的笑話。
過去,德拉科曾無數次驕傲地站在莊園中央,深信自己值得擁有最好的一切。
現在,他隻能站在樓梯口,看着一群黑袍人影沉默地進入大廳,他們的步伐整齊劃一,而領頭的那個人,隻是輕輕掃過他一眼,也足夠讓他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燈火幽幽地搖曳,大廳中央圍繞着一圈身披黑袍的人,他們坐得筆直,如同神廟裡肅穆的雕塑。
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伏地魔正懶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臉上的表情平靜得近乎慈愛,但話語卻像細針般刺入德拉科的耳膜,那聲音在講述着一個個讓人不寒而栗的計劃,毫不留情地試探着信徒們的忠誠與底線。
“盧修斯——令我失望至極。”他揚起下巴,鄭重其事地宣布,“我還以為,‘馬爾福’這個名字至少能幫我拿到一個小小的預言球,可是,他卻連這個都辦不到。”
周圍響起低低的嗤笑聲,如風刮過幹涸的土地,又迅速沉入死寂。德拉科看見母親的臉色蒼白,她一言不發,但那雙放在身側的手暴露了她真正的心緒。
他不能掙脫,也無法逃避,隻能看着家族的驕傲與尊嚴一點點被踐踏在泥土裡。
令人窒息的會議結束後,也沒有任何人敢直接離開,直到伏地魔起身——
“納西莎……”他的聲音如同輕盈的霧氣,卻有滲透進骨髓般的寒冷,“或許我們該單獨聊聊。”
納西莎的眼神一動,點頭低聲應道:“我之榮幸,主人。”
伏地魔滿意地微笑了一下,随即看向德拉科:“帶上你的兒子吧。”
德拉科下意識求助般地望向母親,可納西莎眼中那深不見底的複雜與掙紮,很快又變得平靜如水。她微微颔首,仿佛在示意他不要抗拒。
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們跟随黑魔王離開了主廳。
他和納西莎穿過走廊時,突然意識到,這條從小到大走過無數次的路竟然漫長得幾乎沒有盡頭。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咽下一口冰涼的湖水。
樓道的壁燈投下昏黃的光暈,明明溫暖,卻讓德拉科生出一絲不真實的錯覺——像是快要熄滅的餘燼,搖搖欲墜。
他盯着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童年時他曾在這裡奔跑、跌倒,可現在,他卻隻能低頭看着自己和母親的影子,被拉得細長又扭曲,仿佛它們也被籠罩在黑暗中,變得不成形狀。
偏廳的門在他們身後無聲合攏,世界被切割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維度。
德拉科必須努力控制呼吸,才能在伏地魔面前表現得足夠平靜,假裝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隻不過是在詢問晚宴的菜單,而非決定他們整個家族的命運。
“納西莎,你認為我該如何處理你的丈夫呢?”伏地魔蒼白的臉上泛着近乎病态的光澤。
空氣頓時凝固下來。德拉科看見母親垂下頭,金色發絲沿着她消瘦的肩膀滑落,她的聲音謙卑、低緩,聽不出半分波動。
“……我的主人。”納西莎停頓了一瞬,似乎在仔細選擇措辭,“盧修斯犯了錯誤,這是無法辯駁的事實,但他對您一貫忠誠,若能再多給予他一些時間,他一定能……”
“夠了。”伏地魔幾乎是帶着寵溺地打斷了她,但德拉科卻清晰地聽出了藏在其中的警告,他緩緩走近納西莎,讓她不得不低下頭,“盧修斯已經足夠向我展示他的能力了,至于你的兒子——我認為德拉科很優秀,一定不會讓馬爾福家族再失望的,對吧?”
“主人……”納西莎開口,依舊冷靜,但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了一步,像在試圖縮短她和德拉科之間的距離。“德拉科還太年輕,或許等他再成熟一些,才能更好地完成您的命令……”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伏地魔的聲音陡然冷下來。整個空間變得安靜得詭異,德拉科卻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狂亂的跳動聲。
他注意到母親的肩膀微微地一抖,露出了罕見的脆弱——自小到大,納西莎·馬爾福都是冷靜自持的,他幾乎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控,哪怕是僅僅一瞬。
此刻,德拉科的腦海中閃過無數想法——如果他繼續保持沉默,獄中的父親,母親和他的安危,馬爾福家族的榮譽、尊嚴和曾經的一切又該怎麼辦?
伏地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卻讓德拉科的背脊發冷。
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在死一般寂靜的房間裡被無限放大,而耳邊的血流聲沉悶得像敲響的喪鐘。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請給我一個機會。”
德拉科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大廳中,帶着細微的顫音,沉重如宣判。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聲音,而他卻清楚地知道,從回答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死。
納西莎驚愕地轉頭看他,伏地魔的唇角則緩緩地揚起,眼底盡是滿意的贊賞和憐惜:“多麼可敬的勇氣啊,德拉科,你一定會成為比你父親更加忠實可靠的仆人,對嗎?”
“我會努力不讓您失望的,主人。”德拉科的聲音極低,喉嚨幹澀得像灌了沙子。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讓人察覺他指尖的顫抖,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唯恐露出半分遲疑。
“好,好男孩。”伏地魔低語着,仿佛真的在進行一場賜福儀式,“既然如此,我将賜予你一項——特殊的榮耀。”
随後,他走了過來,德拉科想後退,可雙腳卻像被鎖鍊拴住,連指尖都動彈不得。恐懼如潮水般淹沒了他,而他隻能站在原地,被一點一點吞噬。
伏地魔的氣息輕飄飄地落在他的耳邊,下達了一個超脫現實與認知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