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藥學的課堂上，陽光透過溫室穹頂落下，蒸騰的霧氣裡浮着草藥特有的清苦味。

你站在高高的棘葉灌木旁，手指剛觸及一片柔韌的葉脈，便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艾博小姐……請跟我來一下。”斯普勞特教授的嗓音響起。

你側過頭，看到身旁的漢娜遲疑地放下了手裡的工具，她的雙手沾滿了泥土，但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步伐僵硬地朝着教授的方向走去。

你莫名地不安。

她們走向溫室一角，你聽不清具體内容，隻看到教授俯下身，輕聲說了些什麼——随後漢娜的身子便晃了一下，像片無法承受重量的葉子，被風暴吹得傾斜。

“不……不會的！”漢娜難以置信地呢喃道，眼神漂浮在空氣中，而你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溫室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默契地不再發出聲響。你看見金妮和厄尼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赫敏皺着眉，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你想邁步上前，可腳卻仿佛被釘在了原地。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你是說……我媽媽……她……”漢娜的聲音瀕臨破碎，似乎還無法接受教授話裡信息的真正含義，她目光渙散，像是等待着補充，等待着有人告訴她這是一場誤會。

可沒有人說話。

然後，她後退了一步，似乎下意識地想逃開什麼。

你終于反應過來，猛地邁步向前，在她站立不穩的瞬間扶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身體在你掌心下顫抖，像是被風雨打濕的雀鳥，脆弱得讓你幾乎握不住。

接着，你聽見她劇烈地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她的呼吸變得斷斷續續，理智顯然已經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眼淚在她的眼眶中打轉，最終悄然滑落。

你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的額頭抵在你的肩膀，耳邊傳來了壓抑的嗚咽聲，你感受到她攥緊了你的長袍，像生怕一松手，整個世界都會從她指縫間流走般。

“……莎菲克小姐，請你先帶艾博小姐回公共休息室吧。”斯普勞特教授帶着憐憫說道。

你溫順地點點頭，在安撫了幾下漢娜沒有規律起伏的後背之後，便牽起了她的手，領着她走出了溫室。

石闆鋪就的走廊在光線下延展，長長的陰影落在你們腳下。那表面覆着泥土的手掌已經在你的緊握下變得溫熱，還帶着粗糙的觸感。

漢娜沒有說話，而你也不知該不該追問她細節。直到快走到休息室門口，她才克制不住自己了一般，一邊抽泣一邊開口。

你感受到她将你的手握得更緊了。

“克拉拉……”她的呼吸淩亂，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擠出音節，“我媽媽……她死了。”

聽到這個事實，你瞬間屏住了呼吸。

漢娜的母親——那位溫柔的艾博夫人，那個會在餐桌上遞給你剛出爐的面包的人，會在你和漢娜探險歸來後笑着為你們撣去衣角草葉的人，還會在夜晚給你們端來一杯熱可可，勸你們早點休息的人……已經不在了，你們再也見不到她了。

明明那些溫暖的日子還如發生在昨天般清晰。

想到這，你的胃像被人狠狠地揪緊，窒息感在肋骨間翻湧，像是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慢慢地，在心髒上刻下一道道隐形的傷口。

你想着自己應該對漢娜說點什麼，安慰她，或至少給她一點溫度。可此刻，語言似乎變成了最笨拙的工具，竟找不到一句恰當的話語來表達你此刻的心情。

于是，你再次擁抱了她，這是你當下最能表達情感的方式了。你壓抑着自己想哭的沖動，但身體卻出賣了你。

“為什麼……”漢娜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帶着力量敲打着你的心髒，“為什麼是她……我媽媽……她從來不傷害任何人，為什麼……”

你們就這樣站在走廊上，沉默地依偎在彼此的痛苦裡，任由時間流逝。

直到她的哭聲漸漸平息，隻剩下毫無規律的抽噎，漢娜才緩緩松開了你，她的雙眼通紅，鼻尖也泛着粉色。

“斯普勞特教授說……我爸爸讓我收拾好東西，盡快回家。我不能再待在霍格沃茲了，食死徒會盯上我們……我必須離開。”她露出了勉強的笑容，似乎極力想把這件事在你面前輕描淡寫過去，但那簡直比哭還讓你心痛。

你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堅定：“……回家吧，漢娜。”

你不是在驅趕她，而是在嘗試給予她勇氣。

“我們先回宿舍，把所有重要的東西打包好。”你盡量用最輕柔的語調補充道，“别擔心這些事，我會幫你的。”

漢娜呆站在原地，似乎沒有預料到你會說出這樣平靜的話。

最終，她回握了你的手。

你們并肩走進赫奇帕奇休息室，陰影在你們身後悄然延展，你能感覺到漢娜的腳步有些虛浮，她已經疲憊到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而你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全力成為她的支撐。

進入宿舍後，漢娜靜靜地站在房間中央，目光在熟悉的床鋪和木質書架之間遊移，仿佛意識到這一切已經快不屬于自己了。

你走過去，從她的床頭櫃上拿起一張她最喜歡的合影——那是你們幾個赫奇帕奇的D.A.成員在三把掃帚前拍的照片，鏡頭裡的大家不斷向着鏡頭揮手，笑得無憂無慮。

你把相框拿起，擡起頭對她微笑：“先從最重要的開始收拾吧！”

接下來的時間裡，你們沒有多說話。

你把書本整理好，施了一個縮小咒，讓它們能更輕松地裝進行李箱。還把她的黃黑色圍巾疊得整整齊齊，确保她不會落下任何她珍惜的東西。

你在幫她收拾行李，卻像在一點點接受離别的到來。漢娜明明還在你身邊，你卻已經開始感受到她的缺席。

如果這一次告别後，你們再也無法相見呢？這個想法讓你不寒而栗，而它帶來的恐懼比你想象中更加真實。

人生似乎永遠無法預料，明明一直陪在身邊的人，不知何時就會突然離開你的生活。

之前是你的父母，現在是漢娜——你忽然開始害怕，會不會再次經曆這樣的失去。

而此時，你荒唐地想到了德拉科·馬爾福，這個念頭像道電流，沿着神經竄上你的腦海。

你知道，他似乎正一步步走向你無法觸及的地方。他從未對你說出口的那些情緒，你全都看在眼裡，可是你卻什麼都做不了。

你忍不住想，如果某天他也忽然消失——你該怎麼辦？你該放任自己什麼都不做，像個旁觀者一樣，等待結局的到來嗎？

不……你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你猝然回神，輕輕阖上行李箱的蓋子。魔法鎖扣“咔哒”一聲合上，像是為一切落下了沉重的注腳。

時間就這樣無情地來到和漢娜分别的前夜，這晚的霍格沃茲安靜得可怕。

休息室裡的壁爐仍在燃燒，火光搖曳着，将牆壁映得斑駁不定，仿佛連光影都染上了離别的氣息。

你坐在厚重的地毯上，膝蓋抵着壁爐前的暖意，目光卻落在遠處的窗戶。

沙發上，漢娜随意地蜷縮着，金色的頭發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她的眼睛閉着，可是你知道，她并沒有睡着。

你聽見她的呼吸緩慢而克制，直到她終于開口：“克拉拉……”

你沒有回頭，仍舊望着窗外，語調平穩得近乎冷靜：“嗯？”

“你不會怪我吧……”她低低地說，語氣裡有一絲不安，“怪我……要離開。”

她的聲音很輕，很慢。而你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瞬，心口隐隐發悶。

“……不會。”

你回答得很快，可是連自己都無法相信這個答案是不是真的毫無勉強。

你當然不會怪她，可是你害怕。

你害怕漢娜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屋裡再次陷入漫長的沉默，火光偶爾發出噼啪的爆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