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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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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酌看着它們,想到了被他放到櫃子裡的某隻硌手的木頭小貓,就那麼一隻破貓,還是他當初死乞白賴地讨來的。準确來說,應該叫“搶來的”。

一對比穆語曼的,他忽然生出一股想把那隻木貓扔出去的沖動。

見自家弟弟站着出神,穆語曼手在段酌眼前晃了兩下,問:“想什麼呢?”

“回去就扔。”他說。

穆語曼:……?

哈?

……

段酌到底沒把那隻貓咪木雕丢出去。

回去以後,他把那木雕從櫃子裡釋放出來,安置在了書桌上,原本是打算也放在窗台上的,結果偌大的台面上,隻有孤零零的一個。跟穆語曼窗台上的龐大隊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怎麼看怎麼不是滋味,最後還是擺在了書桌上顯眼的位置。

貓咪乖乖坐在他的書桌上,兩隻小小的前爪向上擡着,像是要捉住眼前的蝴蝶或是飛蟲。

段酌盯着看了會兒,戳了戳它的貓爪子。

*

季眠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段酌有點睡不着覺。

看了眼表,還不到十一點。

又閉着眼在床上躺了幾分鐘,仍舊沒有絲毫睡意。

他起身,坐在床沿上抽了支煙,換上衣服上了樓。

兩分鐘後,段酌站在三樓的房門口,用指節輕輕敲了兩下。

他敲得很輕,本來沒指望得到回應,畢竟這個時間季眠通常已經睡了。

但等了一會兒,門卻兀然從裡面開開了。

門縫裡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看起來還很精神。“哥?”

“還沒睡?”

“嗯,有點睡不着。”季眠說着,把門開圓,讓段酌進來。

客廳裡沒開空調,有點熱。季眠一點不見外,直接把段酌領進了涼快點的卧室裡。

反正同為男性,且先前他高考複習的時候,段酌也是成天呆在他的卧室裡。季眠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季眠蹦到床上,很沒形象地呈大字型仰躺着。過了一會兒,覺得好像段酌在看着自己,又把上身支起來一點挽回形象。

他掰着指頭算了下,驚覺:“哥,我今年二十了啊。”

“怎麼,覺得跟我有代溝了?”

季眠笑着辯解:“不是。隻是我看我們新生群裡面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十八,我比他們大兩歲呢。像哥你,二十歲的時候都已經自立買房子了,我現在還要再念四年的書。”

說者無心,但聽的人卻垂眼沉思起來。

段酌忽然意識到,季眠現在還隻是個學生,去了大學跟同齡人一起,之後的四年都會是朝氣蓬勃的。

他很快會發現,外面的世界跟這個潮濕狹小甚至偶爾會散發出臭氣的街區截然不同,大城市熱鬧、繁華,數不清的優質男女燈紅酒綠,迷醉人眼。

而段酌自己,從十來歲的時候,他就隻屬于這片破敗的老城區,守着這棟老舊的樓宇,随它一起邁進腐朽,步入死亡。

他也曾有機會離開,卻在二十歲那年自願走入這座充滿木頭朽爛氣息的牢籠,打算就此度過一生。

段酌從未後悔過自己做出的決定,直到現在也沒有。

他是被釘死在潮濕角落無人問津的一件木雕,枯燥,無趣,乏善可陳。早就從裡到外全部爛透了。

他不後悔。但一想到季眠,卻有些絕望。

“行李不是收拾好了嗎?”段酌看着再次被打開的行李箱問道。

相比前幾日,這次的箱子已是滿滿當當了,季眠沒吃完的幾個橙子也一并被放了進去。

“嗯,忽然想起來有東西沒放,就又打開了。”

段酌站起來,在行李箱邊上站定。

他基本上每天都會來一趟,天天都看得見這箱子。

段酌一眼便看出來箱子的邊緣多了件東西。

被塞在柔軟的被單邊上,是一顆“土豆”。木頭做的。

段酌笑了,道:“你是打算把土豆帶去學校食堂,以假亂真?”

季眠一下子坐了起來,基本上可以稱得上是彈起來的,繃着嘴唇看他,表情很嚴肅。

“帶這個幹嘛?”段酌不開玩笑了,問道。

“也沒什麼,就是,因為是第一件作品……”季眠聲音越來越小,覺得自己在大哥面前,也太會班門弄斧了。

這土豆子哪裡算得上“作品”?

“反正,還是很有意義的。”他說。

最起碼,對他很重要。

“第一件……”

段酌喃喃重複了一遍,然後彎下腰,将那枚土豆拾起來。

“送我了。”

“啊?”

“不樂意?”

“沒沒!樂意的。”隻是他想不通為什麼段酌會想要這麼醜的木雕。

季眠猶豫片刻,還是沒忍住叮咛了句:“哥,那您可别把它扔掉啊。”

段酌慢悠悠把他的土豆揣進衣兜裡,“不扔。我收藏一輩子。”

季眠笑了兩聲,發現他哥最近也開始開玩笑了。

……

季眠去學校的那天剛好是工作日,穆語曼去了醫院上班,孫齊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且也沒什麼必要特意過來。

于是送他的人就隻剩下了段酌。

季眠覺得這樣剛剛好。穆語曼他已經提前道别過了,有段酌送他,季眠非常知足。

車站人潮湧動,許多拎着行李箱的年輕學生都在裡面候車,他們的父母隔着一個安檢門不住地叮囑。

季眠朝裡面望了一眼,舍不得就這樣留下段酌獨自進去了。

段酌幫他拉着箱子,同樣瞧見這一幕,沒吭聲。

“哥,還有點時間,我想應該不着急過安檢。”

段酌由着季眠從自己的手裡接過拉杆箱,往那充滿離别氣氛的候車室相反的方向走遠了些。

季眠将行李箱靠在牆邊,用右腿輕輕抵着以尋求安全感。

段酌跟他面對面站着,季眠低着頭,盯着對方筆直的褲管看。

車站内不斷傳來列車停止檢票的聲音,周圍的人潮熙熙攘攘,從他們身邊匆匆走過。

從季眠來到這個世界,有記憶的那天開始,他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有段酌陪在身邊的。

今天是他第一次離家那麼遠,離段酌那麼遠。

他眨了下眼睛,按捺住心裡忽然間跳将出來的恐慌情緒。按照這個世界的年齡來算,他這具身體已經二十了,因為上學離家感到害怕也未免太丢臉了。

被他直勾勾盯着腿看的段酌卻動了。他伸手,将一張硬質的卡片塞到季眠手裡。“拿着。”

是一張儲蓄卡。

季眠手指一碰到那硬物,便迅速将兩隻手藏在身後,警惕地後退一步,搖頭道:“不要,先前說好了的。我身上還有錢的,學費會從助學貸款裡面扣。”

段酌冷笑,“誰跟你說好了?”

“我——”

季眠剛要說什麼,脖領子就被段酌用手指挑住,被迫朝着後者的方向靠近。

緊接着,他的腰身傳來癢意,那張卡片被塞進了他的衣兜。

“别虧待自己。”段酌附在他耳邊,“我舍不得。”

心跳驟然加快。

季眠擡頭,對上段酌黑沉的眼睛,忽地有點緊張。

他哥怎麼,這樣看他?

他們的距離因為段酌的動作被拉得很近,段酌俯首垂眸,季眠仰着腦袋,幾乎能感受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是段酌率先别開了臉。“快到發車時間了,去吧。”

“哦……哦。”

季眠隔着布料,摸着上衣口袋裡硬質的卡片。

反正段酌給的,他不用就是了。他今年二十歲,有手有腳,沒錢了會自己想辦法賺。

等畢業有經濟能力了,就把這些還回去。

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段酌方才的話,莫名叫季眠耳根發熱。

他低着頭,即将要走了,卻有點不敢再看段酌的眼睛。

想什麼呢?他晃晃腦袋。

距離火車開點隻剩下十分鐘,要趕不上車了。

“哥,我走了。”他說道。

“嗯。”

季眠拖着行李箱,朝着候車室的方向走去。

走出十幾米,腳步卻緩緩停住。

季眠松開行李箱,忽地轉身跑回來,一頭紮進段酌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哥。”

季眠第一次這麼膽大包天,手指用力攥着段酌後背衣擺的衣料。

段酌被他抱着,眼睛好一會兒才從季眠原本的地方落回自己的懷裡。

季眠的頭發蹭到他的下巴上、臉上。

段酌想了想,歪過了腦袋,側臉靠在季眠軟篷篷的頭發上,想着:這大概就是他們這輩子最近的距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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