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稀裡糊塗地聽到,威風凜凜的警車呼嘯而來的聲音。
接着,是更多陌生人出現在家裡,令他最後稀裡糊塗地被送到陌生的“外婆”身旁。
說真的,就這些事兒,年幼的夏憲壓根不覺得有任何苦處,反正沒心沒肺的小屁孩,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活。
但是,“外婆”不讓夏憲叫他“奶奶”這件事,還是讓夏憲好奇過。
“爸爸的媽媽,不是我的奶奶嗎?”
夏憲是知道的,“媽媽”給他看過五顔六色的識字卡,錄音機裡永遠歡快的童聲總是在重複着“爸爸的媽媽叫什麼?叫奶奶”。
外婆是懶得跟他解釋的,若夏憲一直追問,她還會生氣。
幸好,夏憲有夏令。
“爸爸好像是被外婆養大的,然後娶了外婆的親女兒,就是我媽啦,”夏令偷偷抱着他哄:“沒關系,反正你就跟我一樣,叫她外婆就好了。”
雖然有不成器的養子,懦弱短命的親女,但外婆卻算得講究人。
她愛體面,即便沒太多餘錢,也終日挂着一臉濃妝。
她對夏令和夏憲一樣嚴厲,要求他們要做有教養的小孩,才無愧她要出去做好幾份工養活他們。
當然,因為外婆偶爾偶爾喝過酒說的話,夏憲猜外婆還是更喜歡夏令一些。
她說年輕的男女皆不中用,還不如她這個老不死的。
又罵罵咧咧,說他們死了也隻留下一點錢,她不舍得花,都攢起來,以後夏令上學要用。
她握着酒瓶,眼神渾濁但又笃定,說讀書好,好過一切,以後能出人頭地。
在這些個舊事裡,夏憲從來不嫉妒,而且還挺感激。
感激父母不夠相愛,令夏憲知道不被愛也無所謂,至少從小可輕易區分誰人愛或不愛自己。
也感激外人嘩嘩啦啦肆意談論,讓夏憲早知道自己是個外人。
當然了,外人就是外人,外人怎麼議論都不要緊,夏憲隻要有夏令就行。
“我是哥哥哦,憲兒。”
反正這個世界上,一開始也隻有夏令,是夏令讓夏憲知道他竟可被愛,也并非外人。
夏令是甜的,是從容的,而且他那麼好看,和别人都不一樣。
他從來不大驚小怪,哪怕他和别的人,比如“爸爸”,比如“媽媽”,比如“外婆”一樣,聽見夏憲說他聽到每一首歌經過,腦中會有如何奇怪畫面感觸,他都不會不耐責怪夏憲是怪小孩,更不會輕聲或大聲斥責,叫夏憲“别說了”。
夏令會照顧夏憲,會耐心聽夏憲說世間一切傻話。
夏令會唱也會寫好聽的歌,會彈動人的吉他。
對了,後來夏令還會一點貝斯,懂一點聲樂,因為要寫歌做歌,什麼都得明白一點吧。
多麼好的夏令,完美的夏令,可是太不巧,夏令和夏憲怎麼會偏偏是兄弟呢?
就因為這件事,讓夏令有常識,不會與自己的弟弟相愛。
夏令啊,他真好,他太無理智,他蠢得可笑,他奮不顧身,他抛下自己愛上他人。
而他那戀情的後遺,今日正在夏憲面前,眨巴着眼睛,雖可能已知自己即将再度被抛棄,但也像從前的夏憲一般淡定,似乎并無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