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跟夏憲說的,邱明今天沒說謊,隻是沒說全。
對他來說,現在見的真就是個認識的人而已,湊巧的是這個人對夏憲來說不止認識,還很熟悉,極重要罷了。
這樣對坐相處,他是太雲淡風輕,倒顯得對面這位平時冷靜慣了的許平,表情委實猙獰太過。
也不能怪許平,畢竟今天約在這麼豪華的酒店餐廳内,這位邱老師還非要等他來了再點茶假客氣。而他邱明自己呢?整個人容光滿面不說,還散發着一股子缺德有錢的香氣,實在是要命。
對着他,許平也不禁心道牛逼,覺得這位不愧是出淤泥還染淤泥的黑蓮花,成了精的老狐狸,可能早已得道,可能早已百次千次,将那個叫夏憲的蠢貨生吞活剝,吞進肚子裡。
在這個連紙巾盒都是貴價貨的高級地點,人靓腿長的女服務生也特别有職業道德,過來為他們斟好茶送上咖啡就走開了,一點都不好奇這兩個人長成這樣,為什麼一直無言對峙,就像在上演古早偶像劇男主和男二劇情。
說真的,對着邱明,許平也實在是沒太多耐心,于是他沒好氣地先開了口,質問邱明。
“你拿着夏憲的手機,給我發那些東西,到底什麼意思?”
他說的那些東西,是邱明昨天夜裡拿夏憲的手機拍他喝完酒之後的委屈。
夏憲現在的酒品是過于好了,像上次大家都在的酒局上,他喝得半多不多,就直接開睡,而昨天夜裡他真喝過了頭,就開始了一場夏夜夢幻少年撒嬌之旅。
也不知道他算是真的冷靜還是真的發瘋,反正他既能準确跟小區的保安叔叔說我要找我邱老師,他住這小區中間那棟的大平層二十一樓杠一,又能在保安叔叔讓他打個電話确認的時候拿着手機怼自己臉上戳半天,最後委屈哭了說我這是新手機它看着我的臉都不給我解鎖不認識我,我哪知道我邱老師什麼号碼座機。
後來還是保安叔叔心存恻隐,幫他給邱明撥門禁話機的号碼,讓邱明親自來收拾這夏.活牲口.憲。
都給他拖上去了,一路上進了家還在哭,邱明耐着性子問他孩子呢?答曰,他的彎彎寶貝目前在他最喜歡最最喜歡的妹妹那好吃好喝沒問題。
又問他為什麼喝多?答曰,還愛着無情抛棄他的弟弟,心裡實在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委屈。
一回想這些,邱明就想誇自己也真是成熟了,特别冷靜,實在是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一個邱明。
如今聽見許平在問,邱明就反問他:“你看完了嗎?什麼心情?”
說真的,看夏憲喝多了在那哭哭啼啼地委屈,實在是有點難過,也還有點氣,但許平不說,隻道:“你拿他手機拍這種東西還發給我,你是有病麼?”
“快别這麼說,”邱明笑道:“視頻一開頭,我就問了他同意不同意的,他完全贊成我拍,并且發給你。”
确實,視頻一開頭,邱明就在畫外問夏憲,可不可以拍,可不可以發給所有相關人士觀看,那個喝傻了的夏憲說都可以完全可以。
許平無語,他邱明真也就能欺負夏憲是個傻逼。
但那視頻,也着實讓許平難挨。
它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畫面就隻有夏憲抱着胳膊坐在沙發下哭,哭着哭着就碎碎念說夏日憲定完了,因為沒有貝斯,以後演那些歌根本沒法聽。
然後是邱明問他那我給你彈琴行不行?夏憲直接說不行,我就要弟弟,我樂隊的貝斯位置永遠留給弟弟,你算個屁。
他說完這個就不說别的了,邱明的歎氣聲也沒耽誤他繼續哭下去,繼續念叨對不起對不起。
昨天夜裡的那個夏憲顯得一點都不鬧騰了,哭得還算安靜,但正因為這樣,讓許平看着,都覺得過于揪心。
而現在對着邱明現在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他更覺得揪心。
“麻煩你别跟我廢話了,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嗎?”邱明道:“我意思你要是真要走,就稍微地堅定下你要走的決心。”
他從容說話,讓許平都愣了。
“你說什麼玩意?”
邱明暫不接口,從容地往自己的茶裡加入大量砂糖和蜂蜜,然後示意許平亦可自便,将它們都加進他點的美式裡。
許平頗覺莫名其妙,而且看他在一小杯紅茶裡加入那麼多糖分,隻憑想象那甜度就有點惡心。
而他面上的嫌棄,邱明輕易讀懂。
糖是對人類不夠友好的東西,但人有時難免會想貪它甜蜜。
太多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邱明足夠聰明冷靜,不會貪甜上瘾,但其實邱明對極緻的甜感到滿意。
但邱明最滿意的,還是在對面一個不喜歡的人臉上,看到他其實不高興,但同樣因為世間所謂“教養”,還要盡量克制禮貌的表情。
此時邱明是真對許平這樣的态度滿意。他笑道:“你覺得我讨厭也沒關系,因為我有的時候也會想,可能這個世界上我最讨厭的樂隊就是夏日憲定。”
許平的臉色立刻變了:“你他嗎說什麼玩意?我弄死你信不信?”
也許是太常在一起,他兇神惡煞的語氣跟夏憲差不多,邱明卻還在笑。
許平生氣,其實邱明也一樣。因為嫉妒很公平,它不放過任何世人,包括邱明。
“夏憲離開我和高級動物的時候,也沒有活不下去,他去參加那些破爛綜藝然後跑路,最後組了他自己的樂隊,”邱明示意許平别激動,道:“但是昨天,他跟我說他不要别人了,他就要你們這幾個人永遠在一起。”
對着許平的驚訝眼神,邱明道:“不稀奇吧,我們玩樂隊的,以前不總會聽到這些事兒麼?比如一個樂隊裡就主唱是姑娘,那姑娘要是跟隊外的人戀愛結婚,她樂隊可能随時随地哪一天就散了,因為她對象會很吃醋。當然,這種事不管男的女的其實都一樣,都差不多。”
可别人是别人,他自己看不起這種行為結果卻吃男人的醋能吃成這樣,還算正常人嗎?許平罵他:“你真是有病吧?”
确實病,但邱明喝了一口甜到發齁的茶,笑着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我也不怎麼擔心這個。因為他其實和我一樣,就算再喜歡什麼東西,隻要得不到,就總有一天會習慣的。”
“他樂隊沒了就沒了吧,我會照顧他,保護他,就把他圈着,讓他以後就在我看得見的地方,自個做音樂可以,不做也行。”
“我有時候都會想,如果我算是個廢物的話,我也非常歡迎他和我一起當個廢物,完全OK,沒問題。”
這是激将法也好,或者說是宣告也罷,都讓許平想把咖啡潑他臉上,覺得他荒唐而且可怖,是極度有病。
“生氣嗎?”邱明問他:“但這不就是你們每個說喜歡他愛他的人,想做的事情?每個人都愛他哄他,不也是他不說但是他又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