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道:“不客氣。現在再叫我跟這棺材裡坐着,我是真不習慣了。”
“你真别說你外公對你不上心,你這一屋子木頭花瓶和畫什麼的就沒便宜貨,都還挺貴的。”
“那當然,他不是不上心,是太上心過了頭。”
關于那個異常頑固的外公,他模樣在邱明的腦海裡都模糊了,而關于被他疼愛的記憶不是沒有,但記得更深的還是他各種各樣奇怪發作的怒火。
邱明也還記得他的品味實在堪憂,但聽不進任何人的任何意見。
就連邱女士都說,邱老爺的自信是财富和權勢賦予的,除了比他更有權勢的,需要攀附的,旁人都必須仰望着,隻可忍受,不可辯駁。
轉頭看牆上那一幅氣勢磅礴的山水,邱明覺得其實畫得挺好,就是跟他本人一樣,風格完全無法匹配融入這個家中。
“你知道嗎?我看見您坐在這,就想起以前一起拍全家福,所有人穿得都那麼有錢,一身都是名牌,一身都是logo,太土了。”
那富貴樣子是真的難看,邱明不喜歡,邱女士也不喜歡,但是她和邱明不一樣,為了她想得到的,她就扮外公喜歡的樣子,還讓邱明認真去扮。
事到如今了邱明還在說這個,邱女士便問他:“還記仇呐?這點上你不也跟你外公差不多?”
邱明道:“這話您就是故意惡心我了。”
邱女士一笑,轉了話題。
“那咱們不說這個。我就想問問你啊,你現在覺得開心了?”
一般吧,邱明道:“湊合着還能過,您今天這麼隆重把我們倆找來,先跟他說話又找我,是有什麼要跟我說的麼?”
确實有,邱女士道:“就随便說說你呗,正好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暫時沒有想幹什麼。”
這回答就離譜,邱女士笑問:“不承認啊?”
“我承認什麼呢?”
“你說呢?”邱女士道:“你怎麼不跟樓下的小朋友解釋啊?既然你說他是你喜歡的,那對着你喜歡的人,你都不敢說實話給他聽?就快去說吧,說我壓根沒叫他來這,是你叫的,再跟他說我其實也沒綁着你,是你就跟小時候一樣沒變,還想拿你自己的命不當命,逼着在乎你的人為你操心。”
為她無情說破的,邱明沉默了片刻。但他仍道:“我現在說這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我的建議是,您完全可以不必為我操心。”
邱女士道:“我不操心?那意思是我要看着你去開着車擦過那姑娘身邊,把自己賠上,拿着說話和錢哄她下地獄去?”
邱明覺她是太有想象力了:“我又還沒有做,您就在這暗示我一定會這麼做?”
“你會,而且你演戲又天然又可怕,病得不輕。”
随便她怎麼說吧,邱明無需向她解釋自己如何變化,轉身就走。
“随便你信不信吧,人的本性是很改變的,邱明。”
聽見邱女士這句,便是邱明也忍不住轉過身去,直接反駁。
“謝謝提醒,但我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我對他也跟對别人不一樣,”他道:“您非說我想的不好,做的不對,我都無所謂,我就是想勸您少勉強别人做不樂意做的事兒,行不行?”
“那如果我說,我覺得勉強别人就是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呢?”
邱明還是笑,但帶着一點冷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就沒辦法理解‘管别人的閑事也算有意思’這件事情,而且我也想不通,這算是您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
“我也不明白,”邱女士反問他:“你不是我生的嗎?我管你的事兒不應該嗎?”
“那倒是,”邱明道:“但不好意思啊邱女士,我有時候看您,真覺得您可能是這個世界裡特别想逼我來恨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