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惡心了。
太惡心了!
風途看着明月一臉興奮将手伸進竹筒,抓弄出那些白白嫩嫩的小玩意兒,整個身子就不由自主地一陣陣發顫。
明月竟還擡起頭,笑看着他,“快來幫我接着。”
他不由得後退兩步,連連搖頭,直覺得她連面相都猙獰起來。
“那幫我把空竹筒拿來。”
風途拿來放在她跟前,連忙退開了。明月則興奮地将那裡面的蟲子都挖出來裝到竹筒裡,再放到火上烤着。
“太好了,終于有吃的了。”
風途幹笑兩聲,低頭看向手裡的斧子,甚至覺得連它都在散發着詭異的黑煙。
再去砍竹子,他心都在顫,生怕再砍出個什麼玩意兒。
“别忙了,來吃些。”明月招呼他過去。
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料明月拿着烤蟲幹向他走了過來,“多少吃些,你如今長得比我還高壯,若餓暈了背你可費勁。”
風途仍抿着嘴,抗拒地搖頭。
“那你餓着吧。”
蟲膏在火中滋滋冒着油潤的香氣,明月一口一個甭提有多爽,風途聞到那香氣又饞又惡心,整一個抓心撓肝,隻能佯裝淡定往火裡添柴。
明月看着他滾動的喉結,笑問道,“怎麼,饞了?”她提起一個來,坐在他身邊,“試試?”
風途剛要拒絕,肚子又在此時不争氣地咕咕叫起來。
明月一手托着他後腦輕輕安撫着,防止他逃離,一手捏着一根烤好的蟲兒湊到他唇邊,“來,張嘴。”
風途僵挺着身子,嘴唇顫抖着微微張開一個小縫。明月像哄小孩似的安撫他,“不怕,這個我給你烤透了很香的,你聞聞,是不是很香?”
他不敢看,隻好翻着眼睛看天,一哆嗦,感覺到什麼東西爬在了自己唇上。
它會不會在我嘴巴裡打滾?會不會咬我?萬一在我肚子裡安了家,一窩一窩地生小崽子可怎麼辦?那些小崽子會不會在我身體裡到處亂爬?
哪怕隻想着它在舌頭上蠕動的感覺,風途都驚得一顫,别過臉去就要躲。
明月見他一臉抗拒,也就沒繼續塞他,隻是拉過他的手,将蟲兒放在他手心,“你摸摸看看,它沒有危險。”
小東西焦白發黃,在他手心輕飄飄的,沒有分量。
明月又問:“像不像你捏的毛蟲?”
“像倒是像。”他伸出一根指頭按了按,感覺它有點脆,又有點軟乎,是個聽話的死屍,并未掙紮。湊到鼻子下聞了聞,那股撓人的香味又竄了上來。
“嘗嘗看。”
在明月的教唆下,風途捏着蟲子小心翼翼湊到齒間,小口咬着吃了一點點。
“怎麼樣?”明月看着他期待地問。
“甜甜糯糯,還有種竹子的清香。”
明月笑逐顔開,拿起一桶便要往他嘴裡灌,吓得他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麼着我可吃不下。”
雖說風途終是吃了,但還無法一下子接受,仍吃得仔細謹慎。明月倒來兩杯竹液,遞與他一杯,“以竹為酒,祝我們絕處逢生。”
火光下,風途看見她手上的紅腫與劃痕,伸出的手頓了一頓,終隻是接過竹筒,而不敢輕撫她的傷痛。
“快喝。”
剛一醒來,明月便覺不好,天空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雨。
“太陽呢?明月,太陽呢!”風途仰天質問,直覺得上天不公。
明月坐在燃盡的篝火旁,心煩得緊,沒有理他,他也隻得認命地躺在一旁,看着竹葉間透出的一塊胡麻餅大的天空,與她一同翻找自己将被消耗殆盡的耐心。
“明月,我們不會真的走不出去了吧?”
“可是明月,我覺得你能活很久,所以我們一定會出去的。”
“你怎麼不理我?其實我很喜歡聽你說話,或者跟你說些什麼,隻是我不像别人那樣有一些有趣的過去可以講給你聽。”
“明月,你在聽嗎?”
《草間異錄》有載,竹有靈,命定者入林則迷,縛化為肥,延百年無花開。
這竹子真要吃人?
明月被打斷了思緒,沒聲好氣地問:“大清早就喝上了?”
“我隻是覺得家人或朋友,或者隻是合作關系,有時候也可以聊一聊彼此的想法。比如說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可以跟我說說看,”他偷偷看向明月,見她并未反感,又試着說:“或許我也能成為你的——”
“等等。” 明月忽然打斷他,壓下逐漸激動的心情,伸手将灰燼中一塊未燒盡的竹材小心拿起,“我找到了。”
風途湊過來,見灰黑的竹身上刻着一個被砍出來的角。
“你的記号!”
兩人忙把這附近找了一遍,但并沒有找到相同的标記。
怪了。風途仰看着蔽日的竹葉,依舊茂密,依舊陰氣森森。
忽而,他叫來明月,指着眼前這根竹子半高的地方,問:“你是一顆顆蛄蛹着爬上去,才把記号做得這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