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翎擡起頭,冷汗粘濕了她臉頰的發絲,看起來狼狽而可憐,“阻止不了的,即使是普通人也有可能被感染成怪物,單憑這一點,榮鄞也不會停手的。”
洛春桃立刻想起了自己剛來末世時,看到的那一群人臉獸身的怪鳥。
确實,不僅哨兵會畸變,普通人死後也有變異的風險。
但……
榮鄞每一次開槍的判斷真的準确嗎?
車門口的槍聲不曾停息,洛春桃抿着嘴,坐回了座位。
蘭恩看着她,眼底盛滿了擔憂。
當然,蘭恩擔心的并不是那群不知能否安全上車的災民,平心而論,生長于末世的他,對于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甚至内心深處,并不會覺得榮鄞做得有什麼不對。
隻要别招惹到自己身上來,他對于榮鄞粗暴的做法持保留态度。
可是小桃向導和他們不一樣。
蘭恩擔心洛春桃會難過。
——難過倒是不至于。
洛春桃隻是質疑榮鄞殺人的評判标準。
她讓自己盡量忽視掉門口的屠殺和飛濺的血花,看向了被綁在座位上動彈不得的花翎。
“你還好嗎?”洛春桃終于問出了這句想問很久的話。
花翎愣了一下,咬着嘴唇,低頭不語。
洛春桃垂眼,看向了那碟曲奇小點心,“介意我看看你的精神海嗎?”
剛才還忘了問蘭恩,這盤點心從哪兒來的?這列火車上還有乘務員?
“不、不介意。”花翎搖頭。
她殘破的精神海都被哨兵入侵那麼多次了,向導看看又有什麼關系呢?
洛春桃探出一縷精神絲,試着通過花翎的太陽穴,去觸碰她的精神海——
裡面是一大片湖泊,但周遭卻死寂得不成樣子,從河堤兩旁的印記來看,這片湖泊的水位已經下降了不少了……
洛春桃看向花翎,發現她對于自己精神絲的入侵,沒有任何反應。
“你……感覺不到嗎?”洛春桃用精神絲輕輕撥弄了一下湖面,對花翎問道。
花翎一臉麻木,“沒有,隻有被哨兵掠奪的時候會痛。”
“姐姐,你不用擔心我,”花翎将頭埋得更低,“我隻要能回到上城區就好了,精神力沒有也罷。”
“但是向導沒有精神力會死。”蘭恩在一旁提醒道。
“……”花翎像是被那個字激得抖了一下,以極低的聲音回應道,“就他們幾個……用不完的。”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洛春桃和蘭恩也聽出來了。
花翎的确是自願跟着shadow的。
雖然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為何如此,但洛春桃向來不會過多參與别人的選擇。
“嗯,你心裡有數就好。”洛春桃收回了自己的精神絲。
誰料花翎反而主動擡頭追問道:“隻要火車一直行駛,開到上城區就好了,不是嗎?”
洛春桃被她執拗的雙眼看得一怔,到底不能用可能存在的重重意外來打破她的期望,況且,眼前的小向導未嘗不知道前路的風險。
洛春桃與她錯開了視線,“是的。”
花翎得到了贊同,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
“我會回去的,我會活着回去的……”她無視綁在自己手上的鍊條,自言自語地安撫着自己,漸漸的,因緊張而生理性顫抖許久的身軀,總算平靜了下來。
“姐姐,我叫花翎。”
一旁的蘭恩皺了一下眉,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洛春桃沒想到她會突然自我介紹,出于禮貌,她還是向花翎點了點頭,“我是洛春桃。”
“嘀——嘀——嘀——”
三分鐘的停靠時間轉瞬即逝,列車的提示音如同催命的符号刺耳地傳進站台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榮鄞還沒有停手,到最後幾乎是上一個人放一次槍。
冰冷的槍聲與痛苦的哀嚎并起,鮮血四濺在牆面,站台的燈光開始閃爍,洛春桃總感覺站台外又出現了足以劈開夜幕的閃電。
“旅客們,請注意,車門即将關閉,請勿靠近車門。”
“啊!!”“啊!——”“啊啊啊!!”
三分鐘過去,站台上的人不減反增,不少剛找到這片“庇護所”的災民不管不顧地往前擠着。
本就站在站台邊緣的人們無可避免地被擠得掉進鐵軌,想爬回站台,也總被推回去。
還有人被車門夾住了身體。
榮鄞一槍崩掉被這節車廂的車門夾住半截身子的乘客,讓手下将他連着内髒的殘肢,扔到了窗外。
慘叫聲此起彼伏,洛春桃看着車窗外密密麻麻的人臉,隻覺得毛骨悚然。
“救命!不要擠了!讓我上去!!”
“開門!開門!我要上車!”
“讓我們上車!!——”
“啊!!!好痛!開門!啊——”
可這列火車不會為人類停留。
站台的燈光漸漸黯淡,火車發出三聲鳴笛,碾過無數“異物”,毫不猶豫地向前方駛去——
所有人的車窗瞬間被濺上了一面血水和碎肉。
沸騰的慘叫聲如同被蒙了一層塑料,聽得人心驚膽戰又置身事外。
在火車徹底駛離站台的那一刻,原本遮風避雨的站台慢慢變得透明,十丈高的浪牆仿佛等待已久的怪物,無聲無息地将站台上的衆人吞噬進無底的深淵,并毫不知足地撲向火車——
滔天洪水落到火車上面的那一刻,所有人眼前一黑。
當視線再次明朗時,車窗莫說血水,就連一絲劃痕都看不見,锃亮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