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知樂身心疲憊，肚子空空如也，說起話來委屈巴巴：“楊文帆，不要那麼兇好不好？”

“不好。”

鞋店難找，可以吃飯的小髒攤遍地都是，人餓到極點是不會在乎衛生，在乎腳底的痛的……兩人找了一大排檔，楊文帆點了兩碗馄饨，丁知樂則點了亂七八糟一堆串，老闆小車旁有幾箱啤酒，幾乎是養成的本能，丁知樂大喊：“老闆，再上兩瓶啤酒。”

丁知樂回過頭，燈光下，楊文帆的臉比煤炭還黑：“你什麼時候學的喝酒？”

老闆端來兩瓶啤酒，丁知樂用開酒器，腦袋恨不得低到地縫：“大學生了嘛，酒很正常的。”

迎着光，楊文帆現在才開清丁知樂耳朵上一二三四五六個耳釘，丁知樂沒染亮眼發色，頭發的彎曲程度卻清晰可見，變化的還有手指，五顔六色的手指甲開起啤酒信手捏來。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丁知樂注意力放在酒瓶，沒聽清他的話，隻隐約聽到“談戀愛”：“你什麼時候談的戀愛？”

說到後面，丁知樂的聲音愈發小。

“我問你？”

馄饨很快做好，老闆娘用取碗夾取來兩碗馄饨，醋在楊文帆那邊，見丁知樂沒反應，楊文帆往自己碗裡放了兩下，遞給丁知樂醋時她表情還是懵的。

“我沒談戀愛。”想到餘小虎丁知樂全是氣，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死人渣，他不配，你懷疑他是對我的侮辱。”

“就約你出來那個人？”

丁知樂喜歡酸口的馄饨湯，醋至少放了五下，最後一下力度過大，蹦到桌面許多：“對，死人渣！”

“丁知樂，有些事沒必要隐瞞，如果受害者隐瞞，那施害者隻會更猖狂。”

“可……”丁知樂難以啟齒，她的成長環境單純幹淨，餘小虎簡直是白地毯上的臭蟑螂，肮髒事一旦說出，白地毯隻怕會變成黑的。

楊文帆看出丁知樂的猶豫，他微微點頭：“你不用害怕，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說。”

丁知樂的嘴巴一張一合，楊文帆對向她的眼底有了笑意：“别怕，我和周叔會……”

“不！”

“楊文帆，我可以同你說，隻要你保密，老周，葛阿姨，我媽，即便是周溪……”

楊文帆眼神直白堅定：“我可以保證，我不會說。”

丁知樂腦袋湊近，聲音有意識地壓低，楊文帆腦袋也跟着靠近，周圍沒有人看過來，楊文帆能感覺到心跳加速，丁知樂深吸一口氣：“還是不說了，我怕你會揍他。”

“你很善解人意啊？”

丁知樂心髒有螞蟻在爬，咬她肉，喝她血：“沒有，我隻是覺得……這件事太不好說了。”

楊文帆昨天下午到家，家裡太久沒人居住，清完塵土收拾完家居，時間已經到了晚上九點，沒有其他食物，連夜的火車和打掃衛生身心疲憊，到小賣部買了桶泡面墊了墊。

丁知樂有選擇地聽他話：“你怎麼不回老周那兒，你不想周溪，難道不想葛阿姨嗎？”

“那你先說，你說了我就說。”楊文帆二郎腿翹起，闆凳嘎吱一聲，翹起的腿狼狽落地。

自從上了大學，楊文帆“耍無賴”的次數直線下降，丁知樂覺得這場面稀奇，忍不住多盯了幾眼，楊文帆用眼斜丁知樂，丁知樂咧開嘴笑出聲。

兩人面對面坐，丁知樂的腳靠近楊文帆的，猛地抵他鞋：“楊文帆，你怎麼那麼狠？”

“對我狠就算了，對自己也那麼狠。”

楊文帆用腳踢回去：“這狠嗎？問心無愧的話，話說出來挺容易的。”

晚霞漸漸沒了，最後一縷光亮隐在地平線，夜悄然而至，空中的飯菜氣繞啊繞，小攤的燈到底雞肋，昏暗天色下，眼底的色彩旖旎。

一張小桌，兩碗冒熱氣的馄饨，眼睛在試探、捉摸，妄想吞噬黑暗，意圖靠近光。

楊文帆先避開目光，咳了咳：“因為家可以常回，不能久待。”

“為什麼？”

楊文帆：“公平起見，一人一句，你的答案呢？”

丁知樂抽出手機，相冊有幾張随手拍的圖片，酒店的垃圾桶，拆封的塑料袋，不規則瓶裝香水，以及赤裸着脊背的男生。最後一張拍得太急，看不清人臉，鏡頭是模糊的，視線大部分聚在掀開的被子上。

“你看懂了嗎？”丁知樂見他的眼中色彩暗了下去，怕他沒想明白，用腳踢了踢他鞋，他沒反應，丁知樂左腳壓過他鞋面，力度不重，但鞋面有印。

時間被蟬鳴和吆喝聲記錄，馄饨裡的小蝦米順着湯飄，丁知樂的心髒猛烈震動。

“丁知樂，你是傻的還是瘋的……”

“我不傻，我不瘋。”丁知樂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力量。

楊文帆手指彈她腦袋，力氣用得很小，但足夠冷下丁知樂心中的浮躁，到底燈光雞肋，楊文帆眼中竟有了晶瑩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