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的形象經對比,一下就可親了起來,而且在夢裡……奇怪的空間,迥異的環境,她也脫離了肉、體的酸麻。
他不是來報喪的,反而像喜鵲一樣捎來喜訊。
在浮舟前夜撂臉就醒來之後,經過一番權衡考量,烏鴉先生最終決定--浮舟可以閱讀和學習一些知識,僅限夢中。
【那個時代好像隻有文化風雅的女人能受到待見。】
……不文化不風雅的粗鄙浮舟,草草揮别了自己愚笨的過往。雖說她還未做幾天人,但也不是不知道人類過的是何種生活--
看也看了許多輪,她隻不過不熟悉宿傩和他的世界,也不知道11世紀的東方而已。
現在浮舟即将去了解了。
愚女從晨間的冷露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耳邊木闆上正響起腳步聲。
摸着疼痛難忍的腰和腿,浮舟憶起,他們換了個地方,如今他們抵達一個新的城鎮,聽節奏應該是裡梅在做飯。
她略微伸展了一下僵硬了一夜的軀體,疲勞和疼痛又糾纏住了原本自由的靈魂。
浮舟忽然想道,我為什麼還要做人呢?身上很疼。
這個問題沒答案,她也沒來得及想。先前聽見的腳步聲停下了,然後是裡梅說話:“你醒了,早餐快好了。”
浮舟忽然叫住了他,直呼名字:“裡梅。”
對方倒也沒因為她的稱謂計較:“什麼事?”
然後她歎氣:“你,終究,不是宿傩大人啊。”總要說點話把他得罪了才好。
“……”從肅殺的寒意與觸手可碰的堅冰看來,她做的挺成功。
浮舟被一堵惱羞成怒的厚實冰牆繞住了。最後,在宿傩起床以後,心情頗好的主人解救了她。
“讓你單獨睡一晚上,你就惹了這麼大禍。”說是這麼說,但浮舟能聽出還沒吃飯的宿傩已經像飽餐一頓那樣開心了。
她于是沒有自己再站起來。不同于昨晚一喊就離開的樣子,浮舟窩在牆角,朝對面伸出了手,兩臂張開。
宿傩譏諷浮舟:“嚯,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不知天高地厚。”
浮舟沒從他聲音裡聽出生氣,也沒有過度的興奮。所以她還沒停下【天高地厚】,可憐可親地央求道:“在這坐了一晚上,我疼。”
宿傩抱起了她,還幫她治療了酸痛的倦軀。
浮舟摟抱他的身體,本就孱弱,擁抱還像花一樣輕,說是抱,更像是依附在他身上。
她的耳朵貼着宿傩的衣襟,整張臉也都不露在外面,隻有聲音裡有一點哀傷:“裡梅大人,很讨厭我呢。大人,我該怎麼辦?”
他聽了這個問題果然高興,又笑她愚蠢。故而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宿傩啊,不是好人,又愛揶揄,又愛恐吓--而且是可能付諸行動的恐吓,但還算……重感情?
浮舟想,至少對方從不覺得裡梅不順眼。
做人的道理往往是幹活多的人會被埋怨,但裡梅做了很多事,宿傩依舊很欣賞他。
她的願望很樸素,希望自己也能幹什麼都不會被讨厭,這樣就能更輕易地達成目的。想到文化水平問題,浮舟又覺得其實宿傩也算不上有學識,卻三天兩頭拿這個譏諷她。
想來還是惡劣。
自打這時候起,她自覺地不再與裡梅閑聊,也不再和他打招呼。浮舟把會說謝謝的禮貌也一并捐棄了。
在宿傩身邊,不缺因為不會說話做事不妥帖而被不幸抹除的人。在這裡,他們不算離群索居,也有了少許社交。
宴請的鄉紳貴人總是禮貌,在宿傩在場時固然端着主人家客氣的樣子,但在她面前不免露出薄鄙的表情。
大體說來,她當然依舊是看不見的,可但聽聲音也很難不作此想。
浮舟想,這裡是他的記憶。宿傩心中的下層富人,就是這般不可取嗎?
她之前是不能理解為何有人是這樣,有人是那樣的,如今在夢中漲了點見識,理解了不同人有不同品行。故而雖在外頭被潑了些冷水,但那些都沒讓她感到無趣甚至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