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隻簡簡單單用了帶的幹糧和裡梅腌制的肉幹,浮舟擔心塞牙,就沒吃太多,就着野蔬的湯掰了餅。剩下半塊也不好意思丢,就塞進腰間的布兜裡。
“今天沒什麼胃口嘛。”
“是,大人。”
“怎麼了?”
“……困了。”
“浮舟。”宿傩告訴她:“你睡了一天。”
浮舟低下頭,想來想去還是羞于啟齒,比起古怪的脾胃,塞牙這樣的問題太俗氣,她不露聲色晃了晃腦袋。
“行,你這樣,像上次的時候半夜沒睡着……”
宿傩停了,浮舟也驚訝地豎起耳朵。
他說出了第一次那時候的事情,浮舟那晚上被烏鴉氣醒,翻來覆去又睡不着,隻好輾轉好些時候,終于熬到早。宿傩這是神志不清了?
她問道:“什麼?”語氣也更加高昂。
“沒事。”宿傩生硬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如此,浮舟當真晚上沒睡好,他也不計較她的隐瞞了。
宿傩抱着她同住一間,潦草的席面,涼涼的被子,硬邦邦高度不合适的枕頭,隻有他懷裡溫暖又舒适。
靠近外面的一側冰冰冷冷的,他胸膛又相較之下很燙。浮舟認為是溫差太大的原因,毫無睡意,于是在宿傩沒打住她之前小動作不斷。
忽然,頭上有聲音響起,他不知何時翻身側躺了過來:“你要翻來覆去到什麼時候,不是困嗎?”宿傩壓住她欲伸出被子扯被角的手。
浮舟被他制止,也就不動了:“剛才是有些困的。”
“哦,所以你現在不想睡了。”宿傩幫說完言下之意,她就不發出任何聲響,像睡着了一樣。
“說話。”
“……”浮舟逼着自己開口,說出的話自己也不見得信:“第一次和大人……太近了,在哪裡都能聽見大人的呼吸。”
“嗯?我覺得你沒說實話。”宿傩的手覆在她額角,浮舟能聽見他的指尖在她發絲間摩擦的輕響。
她緊張極了,卻又聽見:“你不像是那種會因為和意中人在一起就緊張的類型吧。”
浮舟還在裝死,宿傩自顧自往她腰上加了隻手臂:“告訴我,浮舟,你也會感到羞怯嗎?”
那隻手順着衣領的縫隙探了進去。
浮舟在他的揉捏中戰栗,氣息也亂了。他發出一聲愉悅的哼笑,聽起來似乎對她的反應頗為滿意。
她含含糊糊地應要求說話,身上卻不設防,任由宿傩挑撥:“自然是受寵若驚的,但事後回憶起曾蒙受眷顧這件事情來,縱然有許多思慕,終究還是會因為一時沖動而感到羞愧呀。”
他停了手,除了牆裡裂縫的風吹和春蟲鳴叫,狹小的牆裡就隻有浮舟和春夜融為一體的吞聲吐息。
宿傩笑了,手又攏上去,指尖撚着她薄薄的肌膚,低下頭去:“真是坦然。”
浮舟被親吻了耳朵,又被氣流擾亂得暈乎乎的。
她小聲詢問他:“大人還算喜歡嗎?”
他卻開始故作姿态:“這個嘛……的确比開始預想的多點意思。”
她感覺到了他的愉悅,又問:“開始,是怎麼樣的?”
“遠山失隐月,終見雲間影。”宿傩對着浮舟歎氣,随口說了兩句似是而非的話。
浮舟沒得到想要的回答,反而被胡亂送了和歌。按道理說她是尋常樂師,沒有文化也無妨,然而終究挂慮着京都的事情,她期待再久一點的旅途。
恰好遠處又傳來了似乎是海潮的浪濤聲,她就說:“水聲那樣響,大約因為撞上月望潮汐了吧。”
浮舟接着小聲吟誦:
“山雲掩月夜
引動潮水心旌蕩
垂淚珠結蚌。”
“不錯,這種時候你竟然機靈了起來。你很擅長和歌?”說到後來,宿傩帶上了疑問。
浮舟沒想到他還要問這個,不禁尴尬答道:“荻花熟讀萬葉集,隻不過我因和她親厚,跟着聽了些去。”
宿傩說:“我看你學的比她好,莫非你其實很聰明?”
什麼叫[莫非你其實很聰明],浮舟心裡不滿,也不明顯地表示抗議。
她還順着他:“本來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人,沒有在一開始就取悅您,也是難怪的。”
“鬧脾氣了?也是,采珠人除了淹沒在水裡,被吞吐月華的蚌精夾斷手指也是常見的傳說。先前覺得你溫順可親,現在也贊同那舞女,認為她說的有理了。”
浮舟聽了宿傩這番話,徹底不願意吭聲,把他的手擠出薄衫,臉上熱熱的。
他見她又偷偷耍起了脾氣,但言語動作上都像風中草葉般聽話的很,自然不會因為這個生氣,反而覺得浮舟十分有趣:“你是理虧了?真是什麼都吃得下去。”
她不理會宿傩在她臉上掐來掐去的手指,也不撥開他弄亂她頭發的手,當然,也不搭理他。
浮舟想,宿傩也是奇怪,不覺得親吻到一半一方突然咬人是很可怕的事情,難怪能幹得出第一次那種事。面朝着牆,後背頂着他胸膛,由他挑逗。
“我可不會容忍你一直不搭理。”此人并不具備充沛德行,好言相勸喚不回她,立刻就要壓迫。
然而,形勢比人強。
“大人,還有什麼事?”浮舟佯裝昏沉,小聲辯解:“我快睡着了,才聽見您說話。”
“真會找理由。”宿傩捏着她的耳朵,“你也說到了月亮,我想起一件事來。”
她靜靜聽着,等手腕被圈緊了,才想起來宿傩不愛一個人講話,趕緊補充道:“大人,我在聽呢。”
“這樣,生怕你又一睡不醒。”
--宿傩都暗示是此生最後一眠了,浮舟哪敢睡?!
隻好又低聲下氣地好好說:“沒有的,我也甚愛與宿傩大人月下談心。”
一邊又輕輕地撫摸宿傩壓在另一隻手腕上的虎口,請他松開。
“說回正題。”宿傩松了手,語調慵懶:“有句和歌,問問你怎麼看--衣袖餘香惜拂曉,水裡皎月夢裡尋。”
浮舟聽的一頭霧水:“不知是誰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