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等她反應,宿傩挑起浮舟的下巴,嘴唇貼了上去:“也就這點地方像人類。”
他的餘音在空闊的房間裡傳不去多遠,就缥缈着消散了。
水流環繞的居屋裡,兩片身體安靜地貼在一起,好像從未分開。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就在這處涼快幽靜的小院裡住了下來。聽說要一直等到秋收的時節。
浮舟也間或被宿傩帶出門幾次,粗略領教了幾次國都的風光。
這裡的街道十分氣派,因是仿長安洛陽兩城,開闊縱橫如棋盤,城中有一道朱雀路分東西二城,還有其餘整齊劃分的九條道。
整體說來……
“你覺得平安京怎麼樣?”
浮舟攙着宿傩手,感覺這裡的人講話怪不客氣的,方才有個人小聲地與旁人議論他們的形貌,浮舟有心回頭,雖看不了,這個動作也讓對方乍然噤了聲。
可見這些閑言碎語制造者也時刻關注着浮舟宿傩這邊。
她都能聽見的内容,想也知道宿傩也悉入耳中。
她回答:“還行,人多一點,别的和鎮裡也沒什麼兩樣。”
浮舟感覺到宿傩握緊了她的手,她卻裝作一無所知,路上買了些吃食就回去了。
然後,她再沒出過庭院的大門。
宿傩并不算囚禁了她,不過他不提再出去的事情,浮舟也不請求。她如預想的見識到了平安京的衣香鬓影,也的确覺得對于她來說沒什麼差别。
前些時候因道聽途說的神往也就雲消霧散了。浮舟在宿傩身邊,這次安然度過了又五個月。
夏季與初秋一晃而過,這時候裡梅的優勢果真凸顯出來。浮舟枕着涼快的竹席,忽然又開始好奇,那麼裡梅是由于什麼原因不受待見呢?
每年有一半的時間裡他的術式都十分有用,加上做飯洗衣的生活技能,可以說是全年都極有價值,竟然一直沒受賞識,結果被宿傩發現了。
這個問題她在某天晚上枕在宿傩大腿上的時候順口問了出來,得到的答案也是未曾設想的荒唐:
“他還是個小孩,控制不好術式,把家裡人凍死,房子也塌了。”宿傩撫摸她頭頂的力道驟然消散,過了會手心才又貼上來。
看來撿漏也要自身實力過硬。這些被咒術師視為禮物的天賦在起初未必呈現溫順的包裝,帶來的也不一定是歡樂。
浮舟忽然問起本應不熟的裡梅,宿傩不樂見此事,問她:“你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裡梅大人相當有才能,我隻是好奇他的過往。”
說完這句話,浮舟就被宿傩請出了房間:“你已經知道了。現在,去睡覺。”
“可是……”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說[可是]的資格了。”
浮舟聽到這裡就坐起來,不再指着身下鋪好的床榻再說話,拜了一拜,不求請,不提問,離開。
她留在他身上的餘溫,也消失在徐吹的西風裡了。
這是宿傩在來京都後第一次甩臉,不知怎麼的,浮舟聽見他冷言冷語,倒有種“終于來了”的感覺,他要是一直随和起來,反而奇怪哩。
宿傩的優待是消耗品,浮舟從不眷戀。
就好比說人皆愛财,但有錢是為了把它花出去,少有會執着于錢本身的。她還記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在旁邊的房間裡安分度過了幾天日子,就得到了要進皇宮的消息。
唔……可分明還沒到秋收完畢的時候吧?
不同于宿傩的介懷,裡梅對浮舟毫無情緒,除了瞧不起:“天皇親自主持的中祭,難道你要當天才去宮裡嗎?”
浮舟麼……浮舟也是對裡梅毫無情緒,所以才能勇敢做自己。被嗆聲了總得杠回去:“可是朝廷大權早就被藤原氏架空了吧。”
她也不是真的想談政治,随口反駁一句而已。如今知道了即将出發,行動上也就背身整起衣衫。
裡梅哼一聲,腳步就遠去。
浮舟本沒有行李,也不需要攜帶什麼東西,簡單收拾了自己,就跟着進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