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青沒看完全他的臉,隻和那一掠而過的餘光對了下。
沒有什麼源遠流長的陪伴,也沒有什麼長訴衷腸,隻有的是一個不完整的眼神,他就心動了。
第一次,是訴青匆匆忙忙的一見鐘情,此後經年,他都一直執着于此,為的就是能得到澹楚的一記正眼。
澹楚看了個寂寞,總覺得這裡有什麼情緒烘托,但心裡空蕩蕩的,好像自己真缺了點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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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鋒停了,刮下了一枝玉瘦香濃的梅花,他撣了撣上面的雪,緊張地走到了門前,笑意加深。
他說:“梅花很香的,你要不要聞聞?”
訴青根本沒弄清他的意思,手指在空中亂舞着,最後指着自己,吐字着急道:“髒,會污了你的衣服。”
澹公子愛衣珍衣的名聲,天下聞之,便是連撫養他長大的師父,在他有自主意識後都不讓碰。
訴青更沒那個膽子。
澹楚又笑了,說:“嗯,所以呢?你要不要聞聞,真的可好聞了。”
訴青沒有答應。
澹楚沉默驚視,欻然道:“那你不要花,那你要不要鞋子。”
他真的有些懊悔現在才看到這人的腳,瑟縮而害怕。
訴青聽到這裡才有點心動了,他乍看向他,說:“公子不知道我姓甚名誰,就不擔心我是專門騙人銀錢的賊嗎?”
澹楚活動了下筋骨,頭一次練劍練得這麼認真,疏懶的骨髓似被套上了一層枷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單純地想、離這人距離近點。
他别眼觀瞻庭院正中央的梅樹,風中的香氣遠沒有胭脂那麼馥郁沁人,淩亂的梅枝被冬風傾覆下來幾枝。
澹楚走過去拾起來,又偏眸看那人,說:“我又并非蠢人,我就是信你。”
他覺得自己說得太高大上了,太難懂了,又說得輕松:“況且啊,我師父蒼雲可有錢了。”
在這個以修仙為盛的時代,蒼雲掌得一手好劍,在上三宗就已經任了長老的職位,朝廷上為皇帝的顧問。
想到好劍,澹楚不自在地搓了搓額頭。
手臂上的血滴在了袖子上,濕漉漉的布匹黏在手臂上,澹楚忍了好久,最後忍不住了,開始嫌棄地幹脆卷上了袖子。
他凝眼看着被靈力催眠了的訴青,這時候的這人,應是最為安靜的時刻了。頭向下低着,眸眼都阖上,半色月光隻落在他的一半臉上。
澹楚唏噓不已。
那胖子也忒沒品了,這人多合他的眼光啊。
澹楚沒再多想,集中注意力再次借着訴青的眼睛。
“況且啊,我師父蒼雲可有錢了。”
那時的澹楚說這話的時候,不僅說話腔調輕松俏皮,臉上的神情也驟然脫了“不近人情”那個形象。
訴青笑了,俏生生地自己知道後,紅了一臉。
他怎麼這麼調皮。
澹楚沒猶豫,直接跑回屋内拿了雙棉鞋,在路過床頭時,他頓了頓,思索一下又大步流星向院門走過去。
澹楚沒有将棉鞋遞到訴青的手裡,而是提了自己的衣袍蹲下身子,手指動作力道都很輕,真的是因為怕稍微的指尖一滑,就容易傷了他。
訴青手上剛要拒絕,卻被澹楚按住腳背,讓他自己看着鞋子穿上了。
被凍得僵硬而不能動的腳,突然被穿進了棉鞋内,訴青特别的不适應。
他躊躇着,試着走了幾步,露出來的瞳仁裡出現了欣然的情緒,他說:“謝謝澹公子。”
澹楚生平最怕被人感謝,被人誇了。畢竟他時常覺得自己是江湖上的濟世豪傑,不能接受他人的恩惠,感激。
雖然,人不中二枉少年。
這時候活了一千多年的靈徵上神也不例外,他無地從容地恨不得再也不看這畫面了,可惜回憶還在繼續。
澹楚幾瞬間,他的情緒驗證了什麼叫變化莫測。連帶着他的笑也有些尴尬的意味。
他說:“額,這個,那啥,應該的。”
眼瞅着訴青準備跑上街了,澹楚大聲叫喚道:“那個,你叫什麼名字,住哪條街的?”
訴青跑的速度很快,耳畔邊隻有窸窸窣窣的風聲,他聽得不大真切,隻能簡單說着自己的名字,道:“訴青。”
澹楚漸漸看着他的背影淪入了小攤販的叫賣聲中,他今天什麼練劍的口訣都沒記住,隻記得訴青這一個名字。
“你昨日練的什麼?”蒼雲坐在石桌旁問道。
澹楚話立馬脫口而出:“訴青。”
似覺不對勁,剛要解釋這其中的意味,就瞥見蒼雲陰沉的臉色。
他自己刮了刮鼻尖,壯着膽子繼續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