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青身子骨一轉,手指帶着柴門,順勢将它合上了。
澹楚拗着性子道:“怎麼了?”
他扭頭撥開窗棂一個口子,酒酽春濃,清溪瀉雪,嘟囔嘴又細細琢磨着,含笑伸手:“要不要過來看看?”
半霎,訴青特地避開了他的手,低着頭看着那一小洞。
“你早就察覺到了?”
澹楚手繼續晾在那兒,不答反問:“訴師兄,你能解決嗎?”
他刻意換了一個這麼黏昵的稱呼,原先是普通稱喚,到他這張口齒間就不對味兒了,聲線還有意抖了抖。
遠山蒼然,山氣籠罩着山脈,雲湄被隐了下去。訴青專注看窗外,道:“癞蛤蟆叫不出好聽的聲,怪惡心的。”
澹楚連驚三聲,說:“你在罵我?還是癞蛤蟆?”
雖奇,蒼穹恢複為天日晴朗,卻沒有鳥哢聲,訴青餘光一覽無遺掃着橫縱交錯的山脈,閑下心說:“睜大你的□□眼過來看下。”
澹楚鼓嘴垂眼,伏在窗台上,他身量高而绮窗低矮,此刻既也是下颚幾乎貼在木台上了。
他忍着生硬,觀摩良久,對着的山腰空地上隻有一座突兀的衣冠冢,那是他偷閑為粉狐立的,其餘古怪存疑的地方,大抵也就隻有,
一抹炊煙袅袅而升,逐漸升入天際。
澹楚摸了摸小腹,道:“餓了。”
訴青挪着他的頭輕輕置了回去,難得因他降了音調,輕聲哄道:“再仔細看看,事情解決後我請你到山腳下的客店用膳。”
澹楚支着下巴,眼睛掃了一下,說:“你有沒有看到那縷炊煙?”眸子挺向那處,專門示意他看,“這縷煙可不真是炊煙,而是纏繞着亡魂的澱青色煙雲。直白點說,就是摻雜着鬼氣。”
他從自己記憶裡翻找會兒,頭枕着圈起的臂彎,說:“我可沒惹過地府的人,你說這會不會是你曾經下地府惹到的啊?”
訴青拔出劍:“管他身份如何,殺了便是了。死人更容易查明身份。”
“……”
雲蕭劍已然随着他的話音落下,迫不及待的樣子就如同一匹野馬奔騰不止,飛速閃到那一縷煙的源頭,眼瞅着訴青也要跟着本命劍破窗而出——
澹楚趕緊手忙腳亂拽住了他的衣袍,把他拖了回來,說:“唉唉唉,急什麼急什麼。等下!你看,這不就是個引人入洞的計策嗎,分明就是想把你往溝裡帶。”
訴青不語,擡了擡頭。
澹楚歪着半截身,頓時明白他意味深長是為何了。雲蕭劍的劍靈似乎是好鬥,這時已經同一角黑影鬥了起來,劍身上下。通天四射。
忘了,
光記得拉它主人,忘記拉它了。
沒辦法,雲蕭劍的脾性,他看着怪難辦的。
訴青深深看了澹楚一眼,便慌忙松開衣袍,破窗而出,速如窗間過馬,澹楚根本沒反應過來!
眼前模糊不清,隻能知道訴青已經和那黑衣人鬥上了。
澹楚腦子裡嗡嗡作響,稍微抉擇後,跟着破窗而出,窗棂大敞,在亂風中顫顫搖晃。步法急如星火,一躍一上進。
他聽着打鬥聲,須臾大邁一個步子,落地低首觀望着纏鬥在一起的二人,雲蕭劍突兀地隔在中間,惴惴不安。
黑衣人腳步淩亂,無厘頭又卻似有章法,澹楚猛然瞳孔驟縮,他的手指骨竟然消失了一大截!
不,準确來說,他這是剩下一截的手指骨盡化為虛影了。
這他媽還真是鬼氣。
好不容易壓下了驚駭,他就站在不遠,駐足觀望,對方來勢本就不善,所以他的招數次次都是直逼訴青左胸脯。
要說他們是在鬥法,倒不如說是在鬥劍術和武藝。澹楚心思焦急地來回踱步,細細按心觀察,他沒靈力上去也是白搭,好在對方沒想動他。這時候,就應該看破漏洞破綻。
黑衣人的臂膀至手腕處,直接統統成了青色,半隐半實,紋着圖騰紋身,但他低垂下的鬥篷檐,讓他始終不曾露面。
在他們的打鬥停頓的那一刻,澹楚心有所感,靈有所應。恰然擡頭正對着訴青斜過來的目光,他輕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黑衣人,沖訴青莞爾一笑。
訴青來不及思考,彈指一揮間,黑衣人的手上乍然多了一把鸾刀,光彩奪目,色彩鮮豔,是把不可多得的好物。
但可惜現在景不對時,無人有功夫去好好品品。
他握着鸾刀,擡起頭顱,鬥篷悄然脫落,露出來的不是臉,而是隻有一雙眼睛的青灰色氣體。好巧不巧,那雙眼睛也正在陰測測直視着訴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