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之澤垂着眼眸，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着，眼神躲閃起來，看上去有些尴尬。

李染音沒有再說話，她把面紗摘了下來，随手丢在了邊上，然後很專注的玩起了溫之澤的長發，安靜而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明明她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在他窘迫發紅的臉上多停留，溫之澤卻依舊倍感煎熬——

他隻想自己能消失。

又僵持了一會兒，溫之澤終于無奈的擡起了頭，眼睛卻依舊不太敢看着李染音，他望着遠處的人群，口吻帶着無奈，輕聲說:“染音，我其實……已經不知道了。”

說罷，溫之澤的眉頭微微皺起，李染音的視線從他的長發上移向他的臉時，便瞥見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迷茫。

李染音的指尖輕輕顫了顫，她若無其事的放下了手中握着的長發，心中竟一時覺得有幾分好笑:“哦，原來溫公子不知道呢。那麼我想問，溫公子自己都不能一直相信的東西，當年又是哪來的勇氣能夠大言不慚的來教我？”

又是一陣沉默。

“我錯了，染音。”

半晌，溫之澤在李染音審視的目光下，終是頹喪的歎了口氣，蔫蔫的認了錯。

溫之澤盯着自己身上被弄髒了的長衫，手中不自覺的把弄髒的地方往下藏了藏。

然後，溫之澤忍着臉紅的尴尬，擡頭看着李染音，勸她:“染音，你快走吧，我現在名聲不好，要是有人看見你與我在一起太久，可能會編排些對你不好的話。”

李染音心中複雜。

她又不是個傻的，哪能看不出溫之澤是怕自己會笑話他，但她有這麼無聊嗎？

但溫之澤都這般示弱了，她也不好再不識趣的離他這般近，免得他更加局促。

于是，李染音站起身來，看着遠處的路，淡淡道:“溫公子先在這裡等會兒吧，我讓織香去請的大夫應該很快就會過來了。”

“染音，謝謝你。”

溫之澤總算把自己方才就想表達的謝意說出了口，大概是與李染音已經不太熟絡了，他說話的聲線有些不穩。

此刻，路邊車水馬龍，熱鬧得很，但這一處的小巷口，卻仿佛被阻隔開來了，沒人敢來不識趣的打擾他們。

聽到此話，李染音高傲的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道:“溫公子不要客氣，本郡主就是這樣的好人。”

溫之澤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李染音看見了他眼中的驚奇，不過她隻輕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于是，兩人又沉默了，尴尬再次在彼此之間蔓延。

過了一會兒，李染音打破了沉默。

“我聽說溫公子最近到處在找門路，想要讓官府重審你父親的案子。溫公子覺得你父親是被冤枉的，但沒人相信你，也沒人願意幫你——”

“而我可以幫你。”

話落，溫之澤的背一下子繃直了，他吃驚的看着李染音，直到察覺了她眼中的冷意，才支支吾吾的問:“染音，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怎麼？溫公子是怕我會害你？放心，我是有所求的，定不會讓溫公子白得了好處的。”

李染音的說話的語氣很溫柔，細聽卻能從中聽出某種嘲諷。

溫之澤卻根本顧不上計較，他急切的站起來，踉跄着想要往李染音的方向走去，語氣激動的問:“真的嗎？我需要做什麼？不……隻要染音願意幫我，我做什麼都可以。”

溫之澤突然站起，受傷的小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根本走不動，隻能艱難的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見狀，李染音皺了皺眉，她闆着臉走過去扶住溫之澤，想發火，但看着他目光中的焦急，還是放柔了語氣，輕聲說:“這裡不适合談這些，等過兩天我會親自去找你的，不用擔心。”

“好。”溫之澤點了點頭，一時說不出自己心中是急切還是慶幸。

溫之澤有心追問，但他看着不停往這邊看過來的那幾個纨绔和其他好奇的百姓，知道這裡确實不适合多說，隻能按下自己的焦慮:“染音，我先謝謝你了。”

“嗯。”李染音冷着臉，又問:“你腿疼的話要我扶你嗎？”

“不用，我現在已經好些了，能站穩的。”溫之澤一臉不好意思的拒絕了。

李染音也不再多說，陪他靠着牆壁站着，然後等大夫過來。

一陣清風吹過，溫之澤散落的長發拂到了李染音的臉上，甚至還碰到了她的一點睫毛。

李染音餘光看見溫之澤緊張的偷瞥了她一眼，她笑了笑，然後用手撚着他的長發玩，笑吟吟的看着溫之澤說:“我記得溫公子以前還特意來和我比誰的頭發更長，可惜比輸了，當時還一臉不甘心呢。”

溫之澤臉色更紅，他看了一眼李染音被挽起的長發，有些遺憾又有些可惜的歎了一口氣。

黑曆史被人提起的羞憤，讓溫之澤拒不承認自己幹過這事:“沒有吧，我怎麼完全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和你比過這種無聊的事。”

溫之澤把長發往邊上攏了攏，李染音手中的發絲瞬間被抽走，于是她瞪了他一眼，道:“以前你從不會這樣小氣的，甚至還哄我幫你梳發呢！”

溫之澤:……

那時隻是他還小，不懂事所以瞎玩鬧罷了。

沒一會兒，醫館的大夫就帶着兩個徒弟背着藥箱來了，而織香還沒有回來。

溫之澤看着大夫，總算想起了自己囊中羞澀的事，他有些尴尬的看着李染音，小聲說:“我沒錢看大夫的。”

溫家長房未沒落之前，溫之澤不說一擲千金，但從來也是出手闊綽的人，現在卻隻能别别扭扭的面對自己貧困的現實。

“不用急，藥費會有人給你出。”李染音渾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纨绔們，猶如在看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

随後，溫之澤被人扶着進了小巷旁邊的一個小院子裡。

這個小院子是醫館大夫自己的住處，平時很少接待病人，但李染音一直知道，因此才讓織香叫了大夫過來，也省得溫之澤受了傷多折騰。

等溫之澤進去後，李染音擡頭望向遠處，對着那些纨绔公子們懶洋洋的招了招手，示意他們繼續站着，先不要離開。

纨绔公子們苦着臉，完全不願意，但又不敢違抗，心裡抱怨着李染音也太能折騰人了，要怎麼處置他們也不說，一點都不痛快。

溫之澤除了手上和腿上的傷，身上也有好多處傷，此時大夫正在替他仔細處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