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淵崎坐在尹禾旁邊,一邊細嚼慢咽,一邊聽尹禾娓娓道來。他看到了尹禾眼底埋藏着的苦悶與無奈,就像是孤身一人在迷宮裡打轉,有上帝視角的旁人無法給予指點,隻能看着迷宮中的人在奮力走出困境和自暴自棄這兩種結局中搖擺不定。尹禾像一個年長的朋友,一五一十地給程黎講述自己一路走來的故事,從他高中是如何拼命學習殺出重圍,直到一路苦讀拿到博士學位然後通過筆試面試進入濱海大學,中間付出了很多旁人無法承受的辛苦和壓力。進入濱海大學工作并不意味着高枕無憂,日常繁重的教學任務,學術科研上的硬性考核指标,這些無法回避的問題無時無刻壓在心頭,想起這些現實難題,尹禾有時會徹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第二天依舊是挂着沉重的黑眼圈重新投入到工作當中。
程黎聽得入神,從坐在對面的尹禾身上仿佛看到了他過去的影子,那種醉心于學術的一腔熱愛,渾身散發着理想主義者的光輝。然而程淵崎卻看到的是另外一個尹禾,那種身上有着和自己一樣的,身為普通人努力活下去的樣子,雖然會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和無法改變的困境,但仍然磕磕絆絆堅持走下去的成年男人不願讓世人看見的樣子。
“尹老師,你現在已經是大學老師了呀,應該就沒那麼大壓力了吧,工資又高工作又穩定,我們很多同學以後都想當大學老師的。”程黎略顯幼稚的言論讓程淵崎都有點聽不下去了,他夾起一個炸雞塊塞到程黎嘴裡,示意他先暫時閉嘴。“果然還是清澈愚蠢的大學生啊,不知賺錢有多難,以後被社會毒打幾年就知道了。”
“我怎麼就愚蠢了?你才愚蠢呢!”
“小屁孩兒先去打幾個月的暑假工再來說錢好不好賺吧。”
“去就去!下個學期我就去做兼職。”
“賺了錢記得孝敬我啊!不枉我天天帶你好吃好喝。”
“一定會的,我尊敬的堂哥大人!”
這兄弟倆一唱一和的,像在說相聲,尹禾樂得差點笑出聲,心思終于回到了吃飯這件正事上。
“尹老師,要不要喝點酒?我去拿幾瓶啤酒來吧。”
想到這幾天可以休息,尹禾爽快地答應了。
“我也要喝。”
“你閃一邊去,學生喝什麼酒!”程淵崎二話不說開了兩瓶啤酒,一瓶遞給尹禾。
“尹老師,你的酒量如何?能喝多少?”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我還從來沒在外面喝過酒,隻是偶爾自己在家裡小酌一下。”一杯啤酒下肚,沒過多久,尹禾的臉連帶脖子都變得通紅,眼皮也有點招架不住的意思。
“尹老師,這段時間放假你打算怎麼過?”
“我啊,我......我......在宿舍休息,把......下個學期......的教學計劃寫完,然後......”才喝了一瓶啤酒,尹禾就已經開始搖頭晃腦了,說話開始舌頭打結,和旁邊看起來完全正常的程淵崎相比,酒量差得一目了然。
“你的家人在這邊嗎?”
“他們在我的老家,除了定期給他們寄錢,我很少和他們聯系。”
“那你不趁假期回去看看他們嗎?”
“上次放小長假的時候回去過一次了,這幾天就留給我自己了。”
“那要不要跟我們兄弟倆一起玩啊?我們都是本地人,對這裡熟得很,你想去哪我們可以帶你去,可以說這附近的地方我們都去到了,需要向導随時開口便是。”
“你像個人販子,尹老師,你别跟他玩,想去哪我帶你去。”程黎已經把尹禾當成自家親戚了,熱情得很,臉都快貼到尹禾身上去了。三個人就這麼有說有笑地邊吃邊聊,彼此之間的關系迅速升溫。
生科院一樓的信箱被學院圖書館館員打開,他取出裡面堆成小山的郵件,準備分發給收信人。一個寫着“舉報信”的信封在最上面,格外顯眼,應該是最近剛投進來的。
“舉報信?這是什麼?不會是舉報什麼貪污受賄吧?”不敢怠慢的館員老老實實把舉報信交到了輔導員辦公室,值班的老師打開看了之後,一場針對尹禾的聽證會召開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