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愣了下,很快點點頭:“這是自然……可我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麼能幫上你的……”
菲麗絲:“我想要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其中也許有一些會讓你感到奇怪和冒犯的問題,但我希望你都能如實回答。”
“哦,這當然沒問題。”
聽到這個,老人原本還有些木讷的臉上立刻挂起笑臉,整個人似乎都更鮮活了:“這不是我自誇,你在整個阿斯卡共和國都不會找到幾個比我更博學的人,有什麼問題盡管問吧!”
菲麗絲想了想,為了避免之後更加尴尬,決定把一件最要緊的事情率先解決。
“首先……你能再說一遍你的名字嗎?”
話音落下,室内忽地陷入一陣詭異的寂靜。
老人驕傲的面容似乎有一瞬的崩裂,眯在眼窩裡的一雙眼睛都瞪大了不少。那種驚奇中帶着無語的眼神瞬間讓菲麗絲回想起當年剛被外祖父母接回家後,第一次看到她的數學成績時露出的表情。
“抱歉,是我剛剛說得太快了。”
對上女孩略帶幽怨的視線,老人輕咳了聲緩解下情緒,這才慢吞吞地說道:“我叫維爾吉利奧·派勒烏索。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派勒烏索教授,我的學生們都是這麼叫我的。”
“派勒烏索教授。”菲麗絲毫不見外地接受了這個稱呼,順着話問道,“聽說你是阿卡斯大學的教授,但我還不知道你主要教哪門學科的課程?”
“七藝[*1]中沒有我不擅長的。就算是神學、占星和法學方面的問題也不會輕易難倒我。”提起自己擅長的領域,派勒烏索教授驕傲地微擡起下巴,“你問吧,孩子,隻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菲麗絲隐約感覺自己客套的說辭産生了奇怪的效果,面對老教授鼓勵的目光,她居然有種不問點高深莫測的問題都會對不起他的感覺。
詭異地沉默片刻,她還是試探着問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問題:“你能跟我講講這座城市的曆史嗎?”
這個相當沒有挑戰性的問題讓派勒烏索教授的眉眼耷拉了一點,不過看看眼前這個大概連字都不會寫的孩子,他倒是沒有計較太多。
“阿斯卡城的曆史要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可以追溯到雷慕城建成不久後。你應該聽人說過雷慕城的建立的故事吧?”見女孩的眼眸忽地亮了下,他沒有在意,繼續用給孩子講故事的語氣說道,“英雄後代的雙生子,羅慕盧斯和雷慕斯從小被遺棄,陰差陽錯中被母狼用奶水養大,長大後在七座山丘中建立了一座城邦,卻又為了城邦的掌控權互相殘殺……”
“……最後雷慕斯殺死了哥哥,将這座城市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為‘雷慕城’![*2]”
不等老教授說完,女孩已經難掩興奮地高高舉手打斷道:“難道雷慕城就在附近嗎?”
派勒烏索教授真是很久沒有遇到這麼沒禮貌的“學生”了,不過看在對方救了自己,還是好脾氣地點點頭:“雷慕城雖然是教皇國的中心,但距離阿斯卡并不算遠,隻是山路有些多。如果騎馬或坐馬車,天氣好的話不到一周就能到。”
雷慕城,教皇國……
盡管畢業多年導緻她對很多知識的記憶都變得模糊,可“雷慕”這個名詞實在太耳熟,就算畢業多少年也不可能忘掉。
在她原本的世界裡,她生活的大陸被稱作新大陸,顧名思義,是人類在後來新發現的大陸。
既然有新大陸,當然就有相對應的“舊大陸”。而從雷慕城起源、幾乎征服了整個西陸的“雷慕帝國”就是舊大陸西陸曆史上永遠繞不開的一段。
有地名做佐證,是否說明她還身處在那個她熟知的世界,而她隻是回到了過去?
既然雷慕城距離這裡不遠,難道她現在是在舊大陸的意圖恩諾?
現代人不會有人不知道意圖恩諾這個國家。
這裡不僅是文藝複興的起點,藝術三傑的故鄉,從古雷慕帝國開始,在這裡誕生的精美藝術品就在不斷征服所有看到它們的人。
最為難得的是,意圖恩諾國内各個城市大多都保留着很多過去留下的文物。尤其是首都雷慕城,整座城市分布着不同年代的古建築,是名副其實的“露天博物館”。
作為一個從小熱愛繪畫,長大也以畫畫為生的人,就算後來沒有走上純藝的道路,意圖恩諾依然是菲麗絲向往的“聖地”。
她從很久以前就想攢錢去雷慕城旅遊,可惜大學畢業後她就要開始還助學貸款,總是攢不下什麼錢。如果她沒有來到這裡,估計還要還個三五年才能徹底還清,想要攢夠一次去國外旅遊的錢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勉強壓住心中的興奮,菲麗絲開始快速在腦内檢索自己看過的旅遊宣傳冊,試圖繼續說出幾個其他隸屬意圖恩諾的重要城市來确定自己内心的猜測。
“那維利斯呢?還有麥迪歐蘭多,威讷提,西克拉島……”她雙眼放光地看向老教師,“這些城市你都知道嗎?”
“城市?我想你應該是想說城邦吧?”雖然感到有些怪異,派勒烏索教授還是帶着贊賞看向面前的小孩,“維利斯共和國距離我們很近,你知道并不奇怪,但你居然也知道威讷提共和國和西坎斯……”
“所以它們都存在?!”
菲麗絲激動到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急急打斷道。
“當然都存在,我不久前還在威讷提住了一段時間呢……”
老教授哭笑不得的表情在說到最後一個地名時忽地僵住,很快整個人周身的氣場都變得低沉下來。
“不過那裡現在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除了威讷提,整個南邊和港口城市都不太妙。”老人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去年秋天開始西克拉島就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疾病,聽說一下子死了很多人,不過當時那病沒有在其他地方出現,也沒有人在意。可就在上個月,有着同樣症狀的疾病也在威讷提出現了,我離開的時候整座城在短短不到一周就死了近千人!”
這個消息仿佛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直接将菲麗絲腦中所有的幻想全部澆滅。
什麼朝聖什麼旅遊……在某個極其可怕的猜想下都不值一提。
“……什麼疾病,能在不到一周殺死近千人……”
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了一句,她陡然擡頭,緊盯住面前的老人:“那種病,發病時有什麼症狀?”
“最可怕的就是這個,這種病并沒有什麼太明顯的症狀。有些人隻是像平常一樣在街上走路,結果走着走着就倒下去死了……”
像是再次見到那可怕的畫面,派勒烏索教授忍不住閉上眼搖搖頭:“不過有些人身上會出現黑色的膿疱,腋下和股溝處格外……”
“今年是多少年?!”
不等他說完,菲麗絲已經從床上跳下來,瞪着眼睛三兩步沖到老者面前,再也無法顧及任何事急聲問道:“紀年法!這裡的紀年法是什麼?今年該說是幾幾年?!”
派勒烏索教授被她撲面而來的氣勢吓了一跳,身體遵循本能地向後飄了半步,嘴卻按照慣性快速回答出問題的答案:“這……這要看在哪個國家。在阿斯卡,現在是共和國成立的第181年,按照教皇國成立的時間說,今年是608年……”
608年……
即使方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真正聽到答案時菲麗絲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中世紀是一個怎樣的時代?
由于距離現代已經太久,再次談到它時,人們的腦中也隻會從過去留下的書本窺見一二,從而總結出一些代名詞。
在保守的宗教主義者眼中那是社會最穩定的時代,機械革命後人們普遍斥責其為最愚昧的時代……可不論後世如何定義,誰都無法否認的一點是,在臨近中世紀的終點,一個恐怖的存在将那已經搖搖欲墜、名為“信仰”的地基徹底摧毀了。
從607年開始,它帶走了舊大陸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度被認為是死神本身降臨世間。
西陸第二次鼠疫大流行,或者一個更讓後人熟知的名字——黑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