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越來越早,院子裡山楂樹的葉子從綠變黃,鋪滿了一地,偌大的樹木隻剩下光秃秃的樹幹和枝丫在寒風中堅守,冬天悄然而至。
鏡子裡左肩上的青紫已經消失,林樹唯一想留在身上的痕迹,随着流逝的時光煙消雲散。
他默默地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發呆。
視線落在正前方,書桌上整整齊齊的放着三包牛軋糖。糖是他親手做的,左邊兩包是試驗品,不是太甜,就是太淡,隻有最後那包還算合格。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提前送給沈星野的新年禮物。
寒假來臨,沈星野要和他的爸爸媽媽去溫暖的海濱城市過冬。林樹沒去過,他想象不出來,冬天海邊的溫度會帶來什麼樣的體感,他隻知道現在他有點冷。
入冬前他特意買的暖風扇在角落裡放着,一個冬天都沒有被打開,因為天冷了之後沈星野再也沒有來過他的房間。他很後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選擇交那1860塊錢的暖氣費,而不是選擇買這個沒用的暖風扇。
不,不是暖風扇沒用,是他自己沒用。
林樹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無力感,他垂着的腦袋快要低入塵埃,下巴緊緊的貼在胸前。他想,小王子其實是隻燕子嗎?天冷了就會往南飛,那天暖和了他還會飛回來嗎?
他走到桌邊,低着頭看,透明的包裝袋裡,一顆顆牛軋糖被白色的印花糖紙包裹。他想,一樣的糖紙,或許味道也會像那麼一點點。
雖然,他最終沒能嘗到那顆牛軋糖的味道,因為他不知道它的保質期會那麼短,放了不到兩星期就壞掉了。他以為會和奶奶買的奶糖一樣,可以放很久很久。
抱着東西走到沈星野的房間,他正在興緻沖沖的收拾行李,嘴裡哼着愉快的音調。
林樹從未見過沈星野這麼開心的表情,像是得到嘉獎的小朋友,即将奔赴一場期待已久的旅行。是啊,他一定期待離開這裡很久了。
林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低頭笑着問他,“明天出發?”
沒有空隙,沈星野輕松愉悅的嗓音傳來。
“嗯,明天上午九點。”
說完,沈星野擡起頭,彎着一雙明亮的雙眸,笑着看向林樹。
“小樹,再見。”
林樹有些詫異,詫異中又載滿雀躍。這是沈星野第一次這麼叫他,帶着溫柔的、親切的語氣。他叫他小樹,他和他說再見。
“沈星野,再見。”
林樹沒再繼續說話,他轉身回了家,站在家門口的台階上,沒有動。他不想讓他走,卻也不敢在那個房間多停留一步。他怕自己溢出的不舍,驚擾到少年的滿心歡喜。
知足吧,林樹,他看着眼前暗紅色的大門安慰自己。從沈星野敲開這扇大門開始,所有湧進來的溫暖都牢牢的刻在他的心底,這,就夠了。
可是,直到寒假結束,學校已然開學,林樹都沒有等到所謂的再見。
沈星野回到屬于他的城市,再也沒有出現過。
就像南飛的燕,随着氣溫的回暖,飛回了北方,隻不過,北方太大,小小的H市也并不是他的家。
隻是偶然間林樹走進他曾住過的房間裡,桌上的那包牛軋糖安安靜靜的放在原來的位置,仿佛在訴說着那天林樹沒有說出口的話。
沈星野,我做了草莓味的牛軋糖,希望你會喜歡。
沈星野離開了H市,林樹卻并沒有孤獨太久,過年的前一天,林樹的媽媽回來了。
他站在院裡看着記憶中本該比他高大很多的女人,愣住了,并不是因為她和記憶裡有了偏差,而是她懷裡抱着一個不滿一歲的嬰兒。
女人沒有和他多說什麼,兀自走到房間裡,将孩子放到床上。
随即又端莊優雅的坐在客廳,精緻的妝容,靓麗的打扮,一頭大波浪披在她消瘦的肩膀上,清新冷豔的香水味彌漫了整個客廳。
林樹低着頭站在她的對面,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等待着對方或兇狠、或尖銳的批評。
“這是你妹妹,我很忙,沒有時間照顧她,你在家閑着也沒事,帶她兩天。”平靜的把話說完,女人從她的白色皮包裡拿出兩闆現金,“不讓你白照顧,這是兩萬塊錢,你收好。”
擡起纖細的手腕,她看了眼時間,“我走了,還要趕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