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見愁還真沒死啊!踏雲天都派不怕死的弟子進來找了。”
“亂葬崗上哪一處地方我沒去過,哪有鬼見愁的影子,”他看着面前總是披散頭發的女子,開起玩笑,“總不至于是我們眼前的姑娘吧。”
重重鬼影中,紅裙逶迤,黑發及腰的影子一言不發,所有的情緒都被發絲覆蓋,但微微側首的瞬間,陳山似乎青絲縫隙中瞥到一抹玩味的笑意。
片刻又被青絲隐埋。
被推進來的少女望着前方空蕩蕩的地方,隻覺那處格外陰寒,仔細看除了朦朦胧胧的寒霧又什麼沒有。
哆哆嗦嗦的樣子哪裡是不怕死,分明已經吓破膽了。
畢竟她面對差點屠宗的宋無命,宋芷未曾見過她,卻聽過宋無命,人人見之喪膽。
但不是因為她實力有多恐怖,而是她的真面目,是常人無法抵抗的恐懼。
當被凝視的時候,死亡便會跟着如影随形。
宋芷小心翼翼從懷裡拿出油紙密封的帕子,忍着立馬丢掉的沖動,快速念咒:“物随主人行——去”
手帕在手中自燃,飛到空中,像是失了方向一般打轉。
宋芷松了口氣,還好!這裡沒有手帕的主人。
正想着随便抓隻小鬼交差,天上盤旋的火星卻散落而下,旋轉着繞成火圈。
殘破的紅裙漸漸從火光中浮現。
及腰披散長發被風吹開,蒼白秀麗的面容猝不及防出現在面前。
恢複平靜的心跳,躁動如雷,繃緊的心髒差點不堪重負。
隻一眼,宋芷就無比确信眼前的就是傳說中的鬼修宋無命。
雙手雙眼,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面容秀麗,雖不是見而驚豔的美人,但也不至于恐怖到傳言中能吓死人的程度吧。
經過法陣多年磋磨,能明顯看出她的虛弱,甚至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弱态。
如今,一個小小的法咒就能把她困住不能動彈。
心裡揣摩出來的驚懼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難以抑制的興奮。
“沒想到你這攪起世間腥風血雨的魔頭,終有一日會死在我手裡。”
隻可惜,這荒涼之地沒觀衆,不然,她宋芷便要就此揚名立萬。
此地,觀衆不少,隻是宋芷沒有看見。
暴露身份時,身後有如實質怨毒的目光,幾乎要刺破宋無命的脊背。
“她竟然真的沒死!”
“我們還和她相處這麼久,早知道一定讓她魂飛魄散。”
“惡人自有惡報,躲了幾十年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難逃一死。”
圍在宋無命的身上的火枷困住了手腳,猶如刑架赴死的罪人。
衆鬼被隔絕在外,欣然看戲。
宋芷從腰間取出一把桃木短劍,考慮将魂魄切碎帶回去的可能。
桃木劍專克邪祟,雖沒有開刃,但釘在鬼物的身上,不亞于烙鐵燙在皮膚上。
“你可别怪我,你不僅欠着踏天宗數百條人命,還有其他被人無辜殺害的性命,我不過奉命替天行道。”
宋無命沒在意她行刑前的一番正義發言,隻盯着少女的臉道:“你長得和我很像。”
這句話像是刺到了她,少女瞬間變臉,“誰和你像了,手上沾滿鮮血的罪人怎麼能和我相比。”
她才不是宋無命的影子。
要說剛才還有幾分攀談的耐心,眼下就隻剩下急躁了。
宋芷覺得宋無命這種禍害還是早死安心。
舉劍正要刺入心髒,就聽見從牙縫中擠出壓抑的低笑。
那張從散亂發絲若隐若現蒼白的臉,布滿崩離破碎的痕迹,被鮮血染紅的唇角笑意蔑視。
半空的劍就這樣定住。
“你笑什麼?”
沒有什麼比毫無還手之力的瘋子唬住更難堪。
鮮血随着厲鬼唇角開合滴落,“可惜,我這個人從沒有替人背債的習慣。”
宋無命做的孽,關她什麼事!
沒有誰的笑讓宋芷心裡如此發毛,她忽然明白過來這是曾經差點屠了踏雲天的人。
即使經過亂葬崗二十多年的磋磨,狼狽的像陰溝裡的落水狗,但每一絲的氣息都透露着絕非善類。
桃木劍複又落下。
瘋子像是看不見已經快要落下的刀,微笑的弧度都沒變動一絲。
幹瘦的右手扭動,不顧已經被燙出白骨的手腕,拖着火鍊,深入胸膛,從裡面摳出一塊嵌在血肉中的碎片。
而她像是不怕痛似的,沒有微笑之外的表情,宋芷被這雙漆黑的眼珠子盯得汗毛豎起,心驚肉顫。
然而,恐怖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那已經血糊糊的胸膛裡伸出一隻手,似乎要撕裂傷口從裡面擠出來,而在此刻落下的桃木劍。
恰好又精準的被這隻手握住。
滋啦的聲響仿佛生肉觸碰烙鐵,這東西的慘白的手心頓時焦黑。
卻仍舊緊握,一邊小心翼翼從胸膛窄小的傷口中擠出來,完全抵擋在宋無命面前。
油面桃木短劍變成焦黑木炭,被細白柔軟的手指嫌棄丢在地上,似乎在嫌棄它損傷了自己的美貌。
于是,翻手間細白指尖變成尖銳暗黑的長甲模樣,死死掐在宋芷的脖子上。
“是你要欺負我姐姐嗎,真是不知死活啊?”
她完全爬出來的時候,可怖的面容也赤裸裸展現眼前,宋芷幾乎驚到失聲,“...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原來,人人談之變色的傳言竟是真的。
人的身體裡,怎麼能長出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