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寄滿立刻意識到自己上了當。
怪不得在這一覽無遺的奉原看不到一點妖的影子。
越寄滿手中捏着機關鳥,像是早有預料般滿意地一笑。若是換了旁人,或許當真會中了那熊妖的陰謀。
可她越寄滿不同,她前半生一直都在和元夕鬥智鬥勇,最終受了不可逆轉的重傷,自此不能再捉妖,也是拜元夕所賜。對于元夕的計謀,在燼陽山莊内,沒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
她知道元夕一直以來最大的目标就是将亂鴉嶼的衆多妖邪全部釋放出來,為禍人間,讓妖族能夠将人族踩在腳下。
于是,在接到元夕宣戰的信息時,她便已經起了疑心。
這些年燼陽山莊加大了捉妖的力度,凡是妖怪,皆被燼陽捉拿後關在亂鴉嶼内。而那個向來自視孤傲的元夕竟然毫無動作,平靜了許多年。
結果前幾日突然就把越向燭給抓了起來,還以此要挾她應戰,十分可疑。
再加上,元夕挑選的決戰地點竟然是與亂鴉嶼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偏偏還是個不可能進行埋伏的大平原。
離開上雲州後沒多久,她忽然想明白了這一點,于是命令越意商即刻趕往亂鴉嶼。
亂鴉嶼是整個燼陽山莊勢力的核心所在,如果亂鴉嶼出了任何亂子,燼陽山莊也難以存活下去。
越意商本來不願意去亂鴉嶼,她認為這樣就是母親獨自一人前往奉原和元夕作戰,按母親如今的身體狀況,别說對上妖王元夕了,就是對上元夕手下那隻狼妖都毫無勝算。
可越寄滿一再堅持,越意商無論是作為女兒還是燼陽山莊的一份子都難以違抗她的命令,隻好滿腹擔憂地掉頭去了亂鴉嶼。
越寄滿收起日千裡,吩咐下去:“走,去亂鴉嶼。”
“是!”
深夜裡,在奉原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夏草繁茂,大多數草都沒過了膝蓋,随着深夜的涼風晃動着,輕輕刮着他們的小腿肚。
燼陽山莊莊主越寄滿以及手下的近百名侍衛正調頭往回趕時,他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誰都不曾想到的妖。
來者身形高大,幾乎接近兩米,比起所有人都要高出一個頭。
今夜雖是殘月,但因天氣晴朗,沒有烏雲的遮擋,能見度相當不錯。
在明月晃眼的光芒下,越寄滿看清了擋在她前面的妖的面目,這是一張她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臉。
第一次見到熊妖元夕時,她不過十五歲,比現在自己的三個孩子都要年輕幾歲。
那時元夕便已經是這樣身材高大,體格壯碩的青年模樣。
而如今越寄滿已經五十餘歲,眼角、額頭乃至手背都爬滿了皺紋,無論誰看了都隻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個尋常的老人。
元夕容顔不改,仍舊那麼年輕。
妖族皆是如此,生而擁有恒久的壽命,在它們漫長的歲月中,人類短暫的壽元不過是它們彈指一揮的玩物。
元夕怎麼會在奉原,難不成進攻亂鴉嶼的大妖并不是她?
越寄滿看着元夕的臉,漸漸地,冷靜戰勝了恐懼。即使她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但一戰之力還是有的。
好歹自己這邊人多,而元夕則是單槍匹馬。
越寄滿的武器是長槍,意商便是在母親的影響下也選擇使用長槍的。
槍尖指着地面,她堅定了意念,自重傷以來,她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是自己再次擁有力量,将曾經的宿敵擊敗。
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無論如何,自己都要一戰。
哪怕是死。
而熊妖元夕隻是靜靜地看着越寄滿以及她身後的近百号侍衛,張開嘴巴,近乎惋歎又像是嘲諷般地說了三個字。
“你老了。”
越寄滿老了,老到挨不了她的一掌。
元夕在轉瞬之間便将那些侍衛盡數屠殺,無數的鮮血灑在奉原的草叢深處,那些血液甚至彙聚成一條微小的溪流,一直朝着東邊流去。
在奉原無垠的原野上,站着的生命隻剩下兩個。
妖王元夕,和燼陽山莊曾經最強的莊主越寄滿。
在清理完那些雜碎之後,元夕終于滿意地笑了,她不喜歡在和自己有些欣賞的敵人對決時還有任何幹擾的因素。
即使越寄滿真的不再算得上是她欣賞的對手,她也還是希望如此。
越寄滿的心中隻剩下濃烈的恨意和不甘,若是她還年輕時,怎麼都不會讓自己的手下被這樣無情地屠殺,若是她還有力量,怎麼會眼睜睜看着元夕把他們全部殺死而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她發了瘋似的揮動手中的長槍,朝着元夕刺去。
唉。
歎息聲已經分不清是她自己發出的還是熊妖發出來的了,越寄滿低頭,看見自己空蕩蕩的胸口,那裡已經被元夕洞穿,隻有血淋淋的傷口。
元夕的招式一如既往的快準狠,她甚至沒有看清她的動作,就已經敗了。
越寄滿倒下去時,才意識到夏草确實已經長得很深了,她往天上望,被深深的草叢遮住了不少視野。
夜空中沒有一顆星辰,而越寄滿的視野中也看不清那一彎明晃晃的殘月。
燼陽山莊的一個時代,一個曾經輝煌無比的時代終于徹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