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獻魚睜開了眼,瞧見謝應容的發絲與頭上紅繩随着滿地殘屑飛舞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的素來神色太淡,如今這點皺眉無語看着她的時刻,便如畫上添了色彩,生動至極。
他握緊了掌心的渡川劍,趁着畫魅娘娘還未回過神的片刻,一個砍劈,斷了那隻掌箍周獻魚的青灰色手,痛得她登時慘叫一聲,跪伏在地。
渡川劍極利,他出招又極快,不過一瞬,謝應容便已抱着脫離魔掌的她落了地,留下原地看着斷手崩潰尖叫的畫魅娘娘。
是武力最高謝應容!
周獻魚幾乎要欣喜若狂了,甚至忽略了兩人之間貼得過分緊的距離,她從未有過這麼一刻想念着謝應容出現,哪裡顧得上先前那句刻薄的嘲諷,幾乎是即刻便綻放出一個發自内心的笑:“謝應容,你終于來了。”
幾乎是一瞬,望着她仿若春桃般灼灼的笑容,謝應容面色頃刻變得極其古怪,他瞧着她,是一副欲言又止匪夷所思的模樣,周獻魚此言說得實在太過詭異,他們何時有這般親近熟悉了?
一道滿含着戾氣的紅色激光打斷二人的思索,畫魅娘娘捂着那隻鮮血淋漓的斷手,目光兇狠地盯着謝應容,語氣變得極其不穩,柔和而陰恻恻的嗓音刺入耳膜:
“夫君,你我二人不是拜了天地,說好要一生一世的嗎?為何要做出這種事,可真是叫妾身傷透了心。”說罷她還含哀似怨地嗔了他一眼。
周獻魚躲在謝應容身後,被這一眼看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和畫魅娘娘經曆了同一件事,她記得謝應容也該是被強娶而不是主動成了親吧?還有哪些一生一世的話是哪裡來的,憑空杜撰随意捏造嗎?
謝應容則是維持着那副淡淡的笑,不回答也不反駁,隻是飛快默念了一句口訣,渡川劍周遭慢慢萦繞起淺淺淡淡的熒綠,緊接着他氣勢陡然一變,朝着畫魅娘娘又是揮出一劍。
這劍在半空中一分為二,再分為數,鋪天蓋地的劍朝着她飛來,畫魅娘娘臉上的笑都未曾維持住,手中的算盤便變作天羅地網,抵住了這一次攻擊,二人交擊威力實在巨大,一紅一綠到了極緻,化作了劇烈的滾滾濃煙。
畫魅娘娘在一片霧茫茫之中滾落到了高台之下,身後的人頭也痛得面目扭曲,她望着謝應容手裡那把劍,失聲道:“你是周家人?!”
謝應容立刻皺起了眉,冷笑道:“你才是周家人。”
周獻魚腦中冒出個疑問:是周家人怎麼了?還未等她滿腹疑惑得到解答,腳下突然劇烈一晃,吓得她立刻抱住了謝應容。
謝應容、周獻魚和畫魅娘娘交戰之地是處高台,高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周獻魚處于其邊緣,有些膽戰心驚地瞧了瞧下方。
方才一直響徹滿室的鈴聲終是停了,一個兩個躺在地上捂着耳朵打滾的鬼群們,此刻終于意識到這場大會來了多少不速之客,回過神來,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的那刻便變本加厲地朝着一直被圍困的周霜玉姜修寒二人撲去。
周獻魚瞧着那混亂之處,心焦急躁地正想戳戳謝應容說些周霜玉與姜修寒那邊的情況,便被一隻突然出現在她視線裡的小鬼吓得噤聲了。
小鬼的臉因不抵鈴聲被自己劃得破破爛爛,他面容猙獰可怖,滿是鮮血,朝着她伸出手來,想要去勾住她的腳腕。
謝應容側身正好瞧見此幕,從他這個角度看,隻能低頭望見周獻魚好像因恐懼顫抖的雙肩,他心中默默嗤笑了一聲“膽小”,眸子裡盛滿了戲谑,正要揮劍砍下這鬼手,就見周獻魚屏着氣,用力踹了小鬼一腳,那小鬼扒拉得緊,她隻好連踩帶踹,将其一腳踢飛了下去。
謝應容:……
這次輪到謝應容沉默了,他瞧見周獻魚轉過身來,對上了她亮晶晶的眸子,她叉着腰仰起頭,讨賞似的得意地笑,神情顯然是一副“我厲害不厲害?”和“快來誇我的模樣。”
看着此情此景,謝應容心頭生出一種極為詭異的情緒,他垂下眼,被迫想起了另一件往事。
周獻魚向來不把将他當人,也沒将他放在眼裡,是以每每将他鎖入水牢時,總是嘴角噙一抹笑,支着手,慢悠悠地靠在椅子上晃,欣賞着他被抽打,被折磨到就算鮮血淋漓,也隻能一語不發隐忍的模樣。
她的笑,得意,張揚,正如此時。而他當時又在想什麼?好像是——恨不得将其抽根剝皮,生吞活剝。
戾氣橫生,謝應容頓時攥緊了手中的渡川劍,擡起頭的臉上似笑非笑,幾乎是故意道:“周小姐這般看着我,是希望我說些什麼?”
周獻魚卻恍然不覺這句話中的暗流湧動,笑意更甚,不假思索道:“想你誇我厲害,像你那麼厲害的厲害。”
謝應容定住了,心頭驟然如過川之水般湍流急急,驚濤駭浪,狂風暴雨。他胸中湧出點羞惱——她怎麼,怎麼就能直接将這種話說了出來?
這點惱怒中其中似乎還摻着其他想要破壞什麼的欲望,但這些情緒分明來得莫名其妙,隻叫他思索一瞬便又茫然了起來——他究竟在做什麼?
“謝應容?”,周獻魚聽見了系統播報目标人物好感度增加的消息,但觊着他起起伏伏明顯不大好看的神色,小心翼翼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謝應容的思緒回籠。
周獻魚見他将她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莫名其妙又狠狠剜了她一眼,道:“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