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到底有沒有眼力見?怎麼比他還不如?
謝應容面色更冷了,他很想再說一聲不記得了。但是周獻魚的眼睛太亮了,就像兩粒發光的鲛珠,這麼一點一點眨巴地望着他,仿佛她的世界此刻隻有他這麼一人。
謝應容低下了頭,他不說話,又沉到水下邊去了。
又隔了許久,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周獻魚等得都快睡着了,謝應容這才鑽了出來,吐出一串泡泡後開口:“我爹,他是個鲛人。”
周獻魚了然,她自然知道謝應容他爹是個鲛人,不然謝應容怎麼會是個鲛人?
謝應容隻說了一句便僵硬地停住了,他斟酌用詞,就好像要說出自己的真心似的:“我們這一族有個誓言,若是真的認定了一個人,那便生生世世都要追随的。”
周獻魚來了興緻:“所以你爹和你娘是的感情應當很好吧?”
謝應容臉上浮現出一個冷笑:“我爹沒用,他看不住娘,守不住她的心,就隻能每天坐在窗邊等着人來。可他等到了死,娘都沒有再回來。”
周獻魚注意力驚人:“海裡面也有窗嗎?”
話音未落,察覺到謝應容無語的視線傳來,周獻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哈哈。”
謝應容更無語了。他一時語塞,方才那一瞬的傷心也被她給攪和了,奇異地是,他并不生氣,而是陷入了一種茫然的平靜。
周獻魚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又戳到了他的痛處,連忙道歉:“謝應容,你要吃糖嗎?”
她從荷包裡掏出幾顆晶瑩剔透的糖,遞給了他道:“這是陳皮糖,入口微酸,回味甘甜,就如謝公子你一樣。”
謝應容不知該擺出什麼神情,他遲疑道:“哪裡一樣?”
周獻魚淩空點點他的胸口,綻放出一個笑:“面上是冷的,實則吃下去是個甜的,可不就是謝應容?”
窗台的花又開了,看着它新枝吐露,亭亭玉立的模樣,周獻魚半俯下身,随意地撥弄了幾下。
方慎恒倚着柱子在一旁看了她許久,終于忍不住出聲道:“周獻魚周獻魚周獻魚!”
周獻魚被他吵得腦袋疼,不情不願地轉過身去:“做什麼做什麼做什麼!”
方慎恒:“理理我理理我理理我!”
周獻魚服氣了,她雙手叉着腰大聲回了一句:“我這不是正理着嗎?!”
方慎恒自從聰明了之後,人也變得機靈了不少,大熱天仍舊披着灰色的大氅,頭發盡數束起紮着冠,長得劍眉星目,頗為人模狗樣。
方慎恒開口:“成親嗎?”
周獻魚:?
她氣笑了,給他來了一下:“你自個兒成去吧。”
周父這個濃眉大眼的老父親居然倒戈了,周獻魚昨晚被周父周母輪流來的軟硬釘子給喂了個遍,好不容易松口答應了,結果這小子上來就說這種話!
方慎恒并未放棄,她走得越快,他的腳步也跟着加速:“為什麼啊?我長得也不錯啊,我哪裡不好了?你要是嫌我沒有功名,我去考就是了,反正又不難……诶,周獻魚你理理我,你理理我嘛……”
他嗓音很軟,聲音卻大,一路走去周獻魚都用手遮住自己半張臉好少丢些人,這話一出,她終于被他又一次問煩了,于是停了下來。
方慎恒腳步随之一頓,看見同自己肩膀高的周獻魚轉過身來,用那雙黑色的眼珠望着自己,譏笑道:“方公子,我們都已經這般相熟,簡直如同親人一般了。你難道不覺得若是我們成了親,豈不是親人成親,亂了套?”
方慎恒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周獻魚有些欣慰,以為他聽進去了,就聽見方少爺緊接着道:“那我現在失憶了,我不認識你了,我們不熟,是不是就可以成親了?”
周獻魚睜大了眼,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世上會有一個如此之大的傻子就在她身邊,她扶住了一旁的柱子,感到眼前一片暈眩。
方大聰明不疑有他,着急關懷道:“怎麼了怎麼了?”
周獻魚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走!”
方慎恒很聽話地走了,隻是他一步一回頭,很可憐地看着她,到底是相處了這麼多年有了感情,叫她心中生出那麼一丁點的于心不忍。
周獻魚猶豫着喊了一聲:“方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