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就不會想念,不見,在離開的時候就不會不舍。
陸鳴宜似乎成熟了不少,整個人都沉穩了,不再是那個笑鬧着要吃遍人間美食的明亮公子了。
他靜靜地站在結界之外,眼中映着雪光,緩緩地開口,“溧陽城的事情已經了結了,清榮的人不是你殺的,岑不誨被帶回了清榮派,大家都知道你入了魔,修仙門派不收魔修,但是師父破了例,正式對外曾稱收你為徒,保證你絕不會為害生靈,并立下了毒誓。”
謝獨不可能不為所動,一直表現得對自己并不上心的塗染竟會做到這一步。
“雲劍派護短。”陸鳴宜說,“師父和我尤甚。”
他頓了頓,“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對嗎?”
他沒有說,這個過程争取得有多麼艱辛,對外尚還好說,對内,謝獨畢竟沾了同門的命。
謝獨喉間像是被堵住了,終于拉開了那扇阻隔着他們的門,擡眼看向了對方。
陸鳴宜眼尾有些發紅,看着他,微微的笑了,“你長高了。”
謝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他沒曾想到他們見面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問不是寒暄。
他們如同沒有經曆過那些血腥的隔閡,隻是久違的一次碰面般。
謝獨扯了扯嘴角,想要也展開一個笑,長期未曾動過的面部神經像是癱掉了,他竟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你是我雲劍派的人,不容置喙。”
兩人靜靜地對視着,謝獨其實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又好像無話可說。
修為散盡,他不再無情,經年的感情都是眼前的這個人,一旦見面如同洪水過境,瞬間将他淹沒。
“謝獨,你怕了。”妖雀一有機會就開始叫嚣。
“他在護着你,所以他是不是也是喜歡你的?”妖雀慫恿,“你想要知道答案,但是你害怕被否定。”
“我不怕。”謝獨在心裡說,“我喜歡他又沒有錯。”
他喉結動了動,久違發聲的嗓子終于吐出了音,“陸鳴宜,我喜……”
“陸師兄……”不遠處傳來聲音,一名小少年撥開草叢走了過來,“所有長老都到了等着你呢。”
“歡你。”謝獨的最後兩個字在小少年的聲音中湮滅下去。
“等我做什麼?”陸鳴宜問。
“你忘了?今天是你接任掌教的日子。”小少年就是之前安排在陸鳴宜身邊的徐懷,接觸的時間久了也沒那麼膽小緊張了,說話就自然不結巴了。
“哦。”陸鳴宜應了一聲,不慌不忙,“我忘記了。”
他轉過頭看向謝獨,“你剛才說什麼?”
謝獨從他身邊的少年身上收回視線,突然就明白了些什麼。
那少年眉眼很像他,但是整個人明媚陽光,一颦一笑讨人喜歡,似乎在他的身邊連自己都變得明媚起來。
他微微躬身,朝着陸鳴宜行了一個正式的禮,“恭喜你了,掌教大人。”
這一彎,一鞠,将兩人的距離徹底的拉開了。
陸鳴宜的身體僵在原地,像是不認識他般怔怔地看着他,氣息有些不穩。
謝獨能夠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依舊彎着身,不說話。
風吹枝搖,積雪灑落,蔔喜撲着翅膀飛了過來,試圖落在謝獨的肩上,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臉上現出驚恐,又瑟瑟的飛了回去,落在了陸鳴宜的肩上。
養了那麼多年的鳥兒都知道選擇安穩的人停靠,他又何苦為難彼此呢?
一個是天上雲,一個是地上塵。
時間似乎靜止,唯聞風聲陣陣過耳。
陸鳴宜終于開了口,聲音沉沉,平淡無痕,“謝謝師弟的祝福,我也祝願你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能成真。”
謝獨沒有說話,直到那兩人的氣息消失,他才慢慢地站直了身體。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寒風拂過身,他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原來這胧月峰是真的冷啊!
妖雀在識海裡跳躍,欲言又止。
謝獨有些無奈的壓住它,“讓我安靜一會兒。”
難得驕傲的孔雀聽進去了人話,乖順的沉靜了下去。
山上奏起了聲樂,是每逢大慶時獨有的聲調,夾雜在整齊的頌喊聲中。
炮聲陣陣,如雷貫耳。
是新舊交替的傳承,也是責任的延續。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又好似都變了。
謝獨望着遠處攀升至空中的七彩光瑞,在心中默默祝福,“我所有的希望和夢想都是你所願皆成真。”
“他如願了。”當最後一聲炮響收回,耳畔響起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