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便又多出一把劍的影子,他“噌”地起身,大喊:“不準用劍!!”
瘋了嗎還是嫌自己流的血不夠多?!
杜知津和他對視一眼,滿臉被抓包的尴尬:“我這就......”“算了,你别動,我去。”
吹滅蠟燭後,應見畫在黑暗中和稀疏的茅草屋頂幹瞪眼,半晌,認命地發出一聲歎息。
等杜知津好到能把妖怪揪出來殺掉就讓她走吧,他不要診金了,她再待下去,怕是會折他的壽。
————
“我要去城裡一趟,晚上才回來。午飯隔壁的黃伯娘會給你送,不許擅自出門。”
應見畫整理好竹簍,見杜知津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蹙眉:“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杜知津盯着屋頂,一一複述他剛才的話:“晚上回來、黃伯娘送飯、不讓出門。”
等人走遠,杜知津在榻上忍了一個時辰,終究沒忍住,蹑手蹑腳地推開了房門,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房門是門,院門是門,應大夫沒說不許出哪個門,理論上來講隻要不出院門就不算擅自出門!
除去昨晚在江邊吃了頓烤魚,她足足有兩天沒離開過屋子、不,沒下過榻!對一個自小在山裡摸爬打滾的劍修來說,這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朝那些在低矮柴扉旁擠作一團、身形毫無遮掩的孩子招招手,笑問:“要進來玩嗎?”
其中一個女孩心動了,其他孩子則死死拉住她的衣角不讓她進去。
女孩想了想,擡起頭天真地問:“姊姊,應大夫在家嗎?”
杜知津搖頭:“他不在家去城裡了,你們誰生病了?”
“不不不、沒有人生病,俺們身體好得很!”孩子們齊聲回複,稚嫩的童聲中夾雜着一兩句顫抖的哭腔。杜知津聽得一頭霧水,片刻後恍然大悟:“你們是怕應大夫在家,會給你們紮針?”
沒想到應大夫在孩子中的風評這麼差,功效堪比大野狼。
女孩一手叉腰,指着身後哆哆嗦嗦的同伴們很嫌棄地說:“我才不怕哩,二柱才會因為喝苦苦的藥掉眼淚,羞羞臉。”
說着,她還用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臉,表示對二柱行為的不恥。
孩子中穿花布衣裳的那個大概就是二柱,聞言嘴巴一扁,看樣子就快哭出來了。女孩瞪他一眼,他立刻止住啼哭,隻眼角還挂着兩汪大大的淚泡,瞧着委屈極了。
杜知津對眼前這個孩子王很感興趣,拿了一根甘草給她吃:“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孩把甘草分成兩半,長的那半放進兜裡裝好,短的那半才放進嘴裡嚼:“我叫紅花,綠葉紅花的那個紅花。”
杜知津稍思後道:“是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紅花?”“唔唔唔,既素介過(嗯嗯嗯,就是這個)!”
她笑了:“好名字。”
聞言,紅花驕傲地挺直了腰杆,同時眼睛滴溜溜一轉,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姊姊,你既然會念詩,那肯定不是采花大盜。你悄悄告訴我,我不告訴别人,你到底、到底是狐妖還是女鬼呀?”
說到“女鬼”兩個字的時候,饒是勇敢如紅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杜知津先是一愣,繼而不解:“狐妖和女鬼?”
眼神掃過柴扉外戰戰兢兢的一排小蘿蔔,她茅塞頓開:“是不是你們爹娘說的?”
那天應見畫在榻上和她四目相對,驚叫聲引來村民,自此有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傳聞。不過她以為那些傳聞一兩天就會不攻自破,沒成想越傳越離譜,甚至連小孩都跑過來求證。
她覺得好笑,耐心教紅花怎麼辨認妖和鬼:“鬼是沒有影子的,妖呢,通常不能完全隐去其作為動物時的特征,比如角、胡須、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
紅花學會了,掰着手指數:“姊姊有影子,也沒有角、胡須、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所以姊姊不是鬼也不是妖,是人!”
她又指着自己,很快觸類旁通:“我也有影子,同時沒有角、胡須、尾巴和毛茸茸的耳朵,我也是人。”
其他孩子聽了紛紛互相觀察,絞盡腦汁找出彼此是人類的證據。其中有個男孩因為臉上汗毛比較旺盛,差點被同伴認成“長了胡須的妖怪”。
紅花在習得辨認之法後,不久便對這個簡單的遊戲失去興趣,轉而好奇起醒月:“姊姊,這是什麼?”
鐵器珍貴,村裡的孩子沒見過刀槍劍戟。杜知津本來想給她露一手,激發一下孩子對劍修的向往,可手才碰到醒月,腦中便閃過應見畫的含怒一瞪。
......算了算了,還是換個别的方式吧。
目光四處搜尋,觸及成堆的幹柴,她眼神一亮。
有了!
應見畫此行還算順利,想買的藥基本買得差不多,剩下的他和藥鋪預定了明天去取。
故而,他的心情很不錯,想着或許可以減免一點杜知津的刑期,明天帶她再去一趟溪邊。
但應大夫的愉悅在看到滿院孩子的刹那戛然而止。
隻見一群稚子圍在杜知津身邊,七八雙眼睛個個瞪得渾圓,口中嚷嚷着:“我要大鵝!”“我要大公雞!”“龍、龍最威風!”
還是紅花眼尖發現他的存在,驚呼一聲:“應大夫回來了!”
杜知津笑容一僵,慢慢擡頭、和他對上視線。
應大夫冷笑。
看來他不在家,她的日子很滋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