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親的遺物當了多少?這些東西足夠贖回來嗎?”
應見畫算了算,微微颔首:“夠的,行情好甚至還能餘下一點。”
聞言,杜知津不由松了口氣:“那就好。不然你明日便去城裡吧,這種事趕早不趕晚,要是被别人買了去可就不巧了。”
他無聲應下,眼睫卻微微下斂。
可惜,贖不回來了。
他們在山裡待了半日,下山時已近黃昏,村裡炊煙袅袅,犬吠聲混着熱鬧的人聲從矮牆裡飄出來。回屋稍微整治一番後,村頭響起了唢呐的聲音。應見畫有些意外:“村裡有人做席?”
杜知津道:“劉家姑娘今日定親。”
未料到會從她口中聽到村裡的八卦,應見畫驚奇地看着她。接收到他的目光,杜知津解釋:“是紅花告訴我的。而且之前黃伯娘不是請我去給劉家姑娘做木工活嗎?我還收了一枚喜蛋。”
經她提醒,應見畫這才回憶起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點了點頭:“也拿些熊肉給黃伯娘吧。”
杜知津當然沒有意見,轉而對這樁喜事産生了極大的好奇,問他民間嫁娶都是什麼樣的步驟:“我還沒見過正常的婚嫁呢。”
應見畫:“難道還有不正常的婚嫁?千百年來不都一個樣嗎,講究的人家納采、問名、納吉、請期、親迎六禮俱到。不講究的比如農家,擺幾桌酒席兩家鄰裡親戚吃一頓便算是妥了。”
劉家家境在武陵村算是殷實,故而在兩者之間,但也就是多請了一頓酒席的區别。
“這麼說來,你們修真者的嫁娶很不一樣?”
杜知津沖他搖搖頭:“我們宗中也有結為道侶的真人,并無什麼特别的安排。結為道侶前後唯一的區别,大概就是兩方的劍上會挂上一模一樣的劍穗。”
“隻是劍穗?不用住到同一處洞府?”他搜刮着曾經看過的仙俠話本子,搜刮出“洞府”這個詞。
“不用啊。修真者特别是我們劍修,常常一劍下去劈掉半個山頭。兩個劍修住在一起還得了,一天一座山都不夠劈的。”
應見畫張了張嘴,說:“不住在一起,如何見面?”
杜知津想了想,答:“确實不常見面。約莫半年一次?每半年掌門會召集除閉關外的所有弟子回宗。大家聚在一起彼此切磋,取長補短。”
他忍不住問:“既不住在一起也不見面,那成了親和沒成親有何差别?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成親?”
杜知津表示她也不知道:“聽長老們說,宗裡有道侶的真人其實很少,十年也不見得會有一對。”
聽完她這番話,應見畫蹙起眉頭:“這和話本子裡寫的不一樣......”
杜知津含笑看着他,覺得應大夫這副模樣着實有趣,她還以為他無所不知呢,沒想到會相信話本裡寫的東西。
她搖搖頭,道:“若是像話本裡寫的那樣,動不動為一人屠一城,不消宗門出手,天雷先把他劈了。既入道門,塵緣了了,愛恨情仇皆是過眼雲煙。”
應見畫不服氣:“我看你也不像斬斷塵緣的樣子。”那妖怪還盼着她和陸平是一對呢。
杜知津正色道:“我确實還沒做到,但我師尊是這麼說的。”
兩人正說着話,紅花在院子裡竄來竄去,見他們出來了,忙招呼:“木姊姊、應大夫,快來吃飯呀!”
黃伯娘也跟着探出頭,手裡還拿着端正兩碗油潤潤的炒青菜,朝他們笑着點了點頭。二人對視一眼,擡腿往劉家走去。
紅花作為小主人,吃得滿嘴流油,眼睛亮晶晶的。她把杜知津扯到自己那桌的空位上,附耳和她說悄悄話:“我在飯裡埋了一塊紅燒肉,是特意留給你的哦。”
她很喜歡這個姊姊,會梳頭、做小木偶,還送過她一朵花!原本她對應大夫是有些怕的,雖然不似其他孩子那樣聞風喪膽,但也常被她娘訓斥沒規矩。自從木姊姊住到應大夫家裡後,她連帶着看應大夫都順眼了!
應見畫渾然不知自己沾了杜知津的光,局促地坐在桌邊,和一衆熟悉或不熟悉的村民寒暄起來。
村民們可以說是看着他長大的,但他其實不常來這種酒席。因為......
“小應啊,你如今多大了?是不是翻過年就十八了?”
他就知道。應見畫深吸一口氣,維持着表面的平和:“周叔記性好,今年确實十七了。”
“唉,你這孩子能長這麼大也是不容易。”周叔邊說邊歎氣,然後話鋒一轉,“你娘若是還在,也該給你琢磨親事了。你瞧瞧劉家的孩子,比你還小一歲呢,婚期定在蘭浴節,說不定明年啊,老劉就抱上外孫了!”
此時應見畫臉上的笑已經有點僵了,推辭道:“家中貧寒,不敢想這些。”
周叔猛拍大腿:“這有什麼不敢的?你有一身醫術,還有這張臉。十裡八鄉最俊的一張臉,不能白白浪費啊!”
“你聽我說,我有個認識的姑娘,大你三歲,家裡......”
這種話自從他開始往後山跑後,村裡的叔嬸伯娘就說過無數遍。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好意,并不是要把他往火坑裡推。可正是因為“好意”,應見畫沒法狠下心來拒絕。
不然說他不舉吧,沒有生育能力總不會有人看得上吧......
不過這話怎麼有點耳熟......他擡眼看向杜知津,發現她居然吃得挺開心,全然不似他這邊的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