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姓張,祖籍就在舒州。前朝時,張家祖先曾做過這裡的地方官。山中石門裡封着的東西,包括那條兆陽蛇,都是張家祖上留下的。
有一年,天下大亂,他在巡山途中救下一個年輕人,那個人就是後來的新朝開國皇帝,宏帝。而當時他不過是個落魄的富家子弟,張家祖先并沒有放在心上。
宏帝平定天下後,給張家賜下那道“萬世庇安”的手書,還給了張家祖上兩個選擇:一是接受珍寶,二是留在朝中,官至三品。
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選哪個都是一夜暴富的美事。可張家祖先自認不是個幹大事的,想來想去,還是惶恐占了上風,他最後接了珍寶,辭掉了官職。他把賞賜全部封進紅楓山的山洞裡,警告家人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去動。
但即便這樣,他仍然夜不能寐,總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禦賜的護命手書,反倒像一根奪命的繩索,勒得他越來越緊。家中幾次進賊,還險些走水之後,他終于痛定思痛,舉家搬進千裡之外另一座大山裡。
他自己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後人更無從知曉真相,隻有那個關于寶藏的傳聞時不時被人提起。到了張大這一代,張家已經沒落,三兄弟走投無路,想起了祖先藏起的寶貝。一合計,幹脆賣了破屋,帶着僅剩的家仆回來碰碰運氣。
最後,藏寶的地方雖找到了,可三人想盡辦法也打不開石門,隻得悻悻作罷。他們慣是好吃懶做的性子,死也不願再挪窩,一來二去,就留在山上幹起了打家劫舍的買賣。
蘇阊甯初到任舒州,因為女兒過山時受驚,又有陳司谏在旁撺掇,一怒之下就要剿匪。張家兄弟一看大事不妙,急忙把禦賜手書擡出來當作免死金牌。
蘇阊甯何等精明,哪會被一紙手書吓住,他三言兩語套出他們的話,得知後山竟然藏有開國皇帝禦賜的寶物,立時便起了貪念。隻是他當時初來乍到,人手不多,他便留下張家兄弟性命,許諾隻要他們不惹大麻煩,官兵就不會找他們麻煩,這事就交了陳司谏負責看管。
至于後來陳司谏是如何狐假虎威,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蘇阊甯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這陳司谏謀财謀得乖覺,好處都是主動讓蘇阊甯拿大頭。故而蘇阊甯看他越來越順眼,紅楓山也變成了馬蹄山,再不複往昔繁華。
69、
石門裡的寶藏,蘇阊甯原本打算獻給太子作為投名狀。結果軍隊剛訓成送去,東宮便被掀翻了,蘇阊甯忙着處理這些大活人,一時顧不上寶藏,這頭便擱置下了。
張車前暗道好險,若是當時他們先敲開了石壁,那條兆陽蛇恐怕就會認他們作主人了。
山賊偏生聽見了,便急得喊道:“那蘇老賊哪能忍住,當然是進去了!”
張車前皺眉:“那為何兆陽蛇沒有跟他走?擋着洞口的木闆是哪來的?他是怎麼打開石門的?”
山賊吸多了迷香,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麼:“那還能成什麼!當然不走,不走!他姓蘇,不姓張,怎麼會跟他走!木闆,什麼木闆?定是他退出來時封上了!否則,寶貝不是歸别人了?石門,他怎麼開,怎麼開,我哪知道!我哪知道!那是我的寶貝!”
張車前若有所思:“說得倒是不錯。不過叔益也不姓張,蛇可是乖乖跟他走了。”
山賊頭昏腦漲,不服氣地大嚷:“那蛇也是有靈性的,隻有見了姓張的才會聽話!姓張的!”
張車前恍然大悟,同情地看着他們:“不巧,鄙人也姓張,那蛇果然有靈,我的人自然都跟我姓。”
山賊愣了許久,像是才反應過來,頓時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直喊着寶貝沒了命也沒了,真是世風日下,世态炎涼,堂堂開國皇帝說話竟然都不管用了,到最後竟然又開始撒潑要酒喝,否則把你們都抓去砍頭雲雲。
張車前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懶得再和他們廢話,全部打暈了扔回給侍衛繼續看守,轉身消失在夜裡。
70、
張車前回到屋中,燕一真正急得團團轉,一見他回來就像看到救星一般:“阿莫出事了!”
燈架上停着一隻鷹,正是鬼斧的目探。它腳邊放着兩隻盆子,剩了些肉和水,是吃飽了正在休息。
燕一真展開紙筒:“它一路不停,給我們送信回來,阿莫說西南那裡有宮裡出去的人,認出了他們。彜王似乎認定他們是皇帝派去查他的,不肯放人,說除非我們乖乖聽他的話,否則阿莫他們性命難保,我們也是一樣。”說着十分懊惱:“太大意了,竟忘了讓他們戴上面具掩飾身份。”
張車前心頭火起,不由連連冷笑:“做了就不要怕人知道,他活了這麼一把年紀,竟還如此天真。”一面安撫他,一面朝窗外吹聲口哨,随即一隻掌心大小的鳥兒便從窗縫中蹦蹦跳跳地擠了進來。
這是宮中豢養的辄知雀,一日千裡,外表灰撲撲的極不起眼,卻是軍營裡專門用來傳送十萬火急軍情的秘密武器。張車前用密文将事情寫在紙條上,吹幹後綁在它的脖子上。絨毛一蓋,摸上去沒有絲毫異樣。
燕一真知道辄知雀的本事,不免擔憂:“你把事情和盤托出讓皇上來決定,雖然解了阿莫的急,可這樣一來,也擺明了我們是越權插手官府的事了。”
張車前冷笑:“他們不懂得怎麼當官,我就來教教他們。放心,若他真有什麼想法,我們走就是了,偌大一座馬蹄山難道還藏不住我們兩個?别想了,他現在還需要我們做事,況且西南有人盯着他的位子,他定會将精力集中在彜王那頭,沒工夫計較這些。”
燕一真心有餘悸:“依我的經驗,他定會先禮後兵,先誇贊我們忠義,再警告我們下次不得越權,最後讓我們額外做些事來将功抵過。不如我們快快結束這頭的事,再主動承認錯誤,說自己難擔大任之類的,他還要想要我們辦事,自然下不了手了。”
張車前放飛了辄知雀,回頭對他一笑:“英雄所見略同。”燕一真得意點頭,抽出一本奏折刷刷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