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什麼,這本就是我的職責。”他說着,臉上浮起一種懷往的神色,“心意已決,你就去做,一切都不晚。徒弟啊,你還記得張将軍那句話嗎,凡兩弊相權,必取其不悔。”
“記得。”
“記得就好。”方軍醫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開了。靜谧深夜,他的腳步聲在營地裡漸行漸遠。
“好啊,好,這裡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我雖然老了,也該多做點事。你說對不對,紅雁?”
109、
張莫醒時,正趕上早點。因為方叔益放心不下他,把飯端回房間來吃,張車前和燕一真也都跟來了。
他先是聞到一股肉香,随後猛地覺得腹内空空,好像餓了十天半個月。渾身針紮似的疼,但那種随時令他快要窒息的無處不在的壓迫感不在了。
——發了好一會兒愣,記憶漸漸複蘇,張莫終于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已經從回京的船上逃出來了。
一扭頭,就見三個腦袋湊在跟前。
張車前試了試他的額頭,意外道:“已經不燒了,還真行啊。”
什麼還真行?
方叔益道:“我們已經回到梧州城中了,這裡四周都有兄弟們把守,你安心躺着就是。”
方軍醫不在,燕一真客串了一回郎中,坐下來要替他診脈。張莫連忙伸出手。
屋内生着暖爐,并不多冷。但燕一真生怕他着了風,趕緊把他的手塞回被窩,自己也摸進去給他診脈。
張莫偷看一眼張車前,果然有點不悅,不過大概看在都是自己人的份上,又是事出有因,沒有當場發作。
燕一真道:“比之前好多了,接下來好好調養,最快半年就能恢複得像以前一樣,甚至更好。天青真是神人,不但能掐會算,還能隔空寄物,要不是沒有時間,好想回去拜他為師!”
張車前抹把臉,生硬地打斷他的暢想:“阿莫醒了,第二封信可以拆開了。”
燕一真從懷裡掏出一隻綠色的信封,在合口處輕輕一摸,信封自動開了。
張車前看了信,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方叔益拿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也是一愣。
“怎麼了?”燕一真探頭過來想看,方叔益立刻捂住,向張車前求救,“沒什麼,沒什麼。大人,您看?”
張車前老僧入定般思考了很久,最後輕輕抽出方叔益手中的信,扔進火盆裡:“隻是個玩笑,此事休要再提。阿莫好好養傷,叔益照顧好他。需要什麼就去找老方。”
方叔益低着頭不敢看他:“是,大人。”
張車前拉着燕一真走了,方叔益呆了好一陣,忽然反應過來,“來人,把這一桌東西重新加熱了再給兩位大人送去。”
兩個士兵便進來把食案擡走了。
張莫在他手心寫字:“信上到底說了什麼?”
方叔益顧左右而言他:“也沒什麼,對了,我已經讓廚房在熬藥粥了,你現在吃不了别的,我喂你點水吧。”
張莫清楚他的性子,隻得暗暗歎了口氣。
110、
另一頭,燕一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他比張莫想得多一些。
“天青不會為難人,他在信上說的,是不是和之前他給的錦囊有關?”
張車前合上房門,一把将他推到門上壓着用力親吻,不讓他再說下去。
燕一真掙紮了兩下,漸漸也從他不同尋常的力道中感覺到了什麼。張車前不僅僅是想親他,更是在尋求一種确認。他在确認自己的存在,确認幸福和愛人沒有離他而去。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燕一真神乎其神地領會到了。
于是燕一真不再亂動,體貼地放松了自己的身體,任他越摟越緊。
他突然察覺到,張車前抱住自己的手竟然在顫抖。
“沒事了,不要緊,我不問了,有什麼事……你想好了再告訴我。”燕一真說。
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大的讓步了。
兩個人就這麼抱着,像大山将傾時,仍為它固守一隅的一對大雁般。
不知過了多久,送早點的士兵前來敲門。等他們放下東西離開,張車前立刻再次捉住了燕一真。
燕一真端着的碗一滑,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一擡頭,就見張車前死死地盯着自己,似乎在強行克制某種怒氣。
燕一真其實也沒心情再吃東西,便把早點推到一邊,鼓起勇氣,試探地說:“如果不想吃的話,不然,去……去榻上?”
話一出口,燕一真自己燥得不行,滿臉通紅。張車前反而怔住了。
失去記憶以來,他們雖然每天睡一張床,可是張車前一次也沒有試圖碰過他。這樣的态度讓他很快接納了現在的生活,也因為太過安逸和安心,忘記了兩個人真正的關系。
方才張車前親吻他的時候,他隻感覺到被人強烈需要着的愉悅。現在兩個人什麼也沒做,他卻仿佛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了,心跳快得不像話。
想要他……我并非天生風流好色,可他是我愛的人啊……可以嗎?其實我也害怕……從醒來那天起就像在做夢,就算是在夢裡……就算是在夢裡……
他腦海中模糊閃過幾個不成段的畫面,刺激得他愈加腹緊腿軟。見他這樣,張車前終于笑了起來,一把抱他回到榻前,一簾一簾放下幾重帷帳。
“你這樣說,我很……高興。”他伏在燕一真身邊,像一頭被馴服的、虔誠無比的野獸,願意把畢生的溫柔都給這個人。
他之前巨大的火氣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滿心的歡喜與慶幸。
“我心悅你,一真。”
張車前用他最輕柔的力道吻住了燕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