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松,不敢松。
身後不斷傳來墜落的慘叫,但他一眼都不敢回望。他經不起一點的風險,他手裡握着的,是自己算計和求來的一切。
他做什麼都可以,隻要連雪能平安。
以至于脫離險境後,他緊緊攥着連雪手腕的指節一時間都松不開。
“靠我近些,” 他掰開幹糧時,手背青筋未消,說話間就往連雪身邊湊了湊,“雪兒,從現在起一點都不要離開我的視線,這裡情況不明,你要是出事了”,他頓了頓,“我沒法給百姓交代。”
澤漓覺得,連雪這一路上遠比在皇宮裡要對他親近的多,自己偶爾的故意為之也不會被刻意避開,偶爾甚至會有意無意地回應。
這種變化讓澤漓胸腔發脹,像渴極的旅人捧着一捧随時會漏盡的沙,以為那是救命的甘澤。
他知道這幾年自己的行為并不君子,用盡手段編織一張網,想辦法困住了眼前人,但是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
太想得到一件東西卻又知道沒機會的時候,哪怕是關也要将人關住,鎖也要将人鎖住。
他不止一次的幻想把那雙手铐在自己的床頭,讓她半分都不能離開,讓那張慣會說着疏離之語的唇隻能發出嗚咽,讓那雙澄澈的眼眸中隻盛着自己,讓那副嬌軀隻能在自己身下顫抖。
可每當晨曦落在她睡顔上,他的一切幻想的暴虐又會化作更深的戰栗。
澤漓覺得自己可能瘋了!
原來愛是這種滋味。
像遲來了二十餘年的春雨,把他前半生所有的幹涸與荒蕪都澆灌成了瘋長的藤蔓——而藤蔓的另一端,必須永遠系在她腰上。
他不能失去連雪,無論任何代價,這是澤漓這些年唯一的念頭。
“阿雪…”
連雪咬着略微幹硬的餅含糊的嗯了聲。
她又想起來了當日和莊如月一行人在篝火邊的場景,一如現在,沉默不語,隻是現在餅渣滑過喉嚨,更像吞下一把沙礫。
如今已經過了不少時日,或許莊如月一行人早就安然歸家,也或許自己的吊墜就是最普通的街頭路邊的東西,沒有任何用。
自己竟會真的有一瞬寄希望于此?
多麼可笑。
人在死裡逃生後,記憶總會不合時宜地翻湧在劫後餘生時回憶來路。
就像此刻。
那夜入目即是屍橫遍野的畫面躍然浮現———
斜陽将最後一捧金色灑在林中時,驚起的寒鴉銜着刀光掠過樹影,金箔般的暮光霎那間便從葉脈中滲出猩紅血色。
小妖的靴底碾碎滿地落葉,還有五百米——她在心裡默數着,前方林隙透出的微光就是生路。
殘陽适時踉跄着跌進青山的指縫,千山蓦然收于掌心。
四百米。
飛鳥銜過最後一縷绛紅的紗衣,夜幕便從嶙峋間汨汨而出。
小妖心裡算着。
三百五十米。
她的腳步開始踉跄,左肋的傷口不斷滲出溫熱的液體,在衣衫上暈開暗紅的花。
她捂着傷口,速度越來越慢,眼前視物越來越有不清晰之感,但她不敢停,她有太重要的信息要立刻傳回去了。
三百米。
參天老松旁,黑影憑空浮現
立刻攔住了她的去路。
小妖的長鞭炸開破空聲,卷起的落葉形成短暫屏障。
揚起的林中落葉猶如漫天飛花,小妖被落葉遮擋恢複視線的瞬間,葉片簌簌落下時,她後頸的寒毛突然豎起——
太遲了,帶着鐵腥味的掌風已貼上脊背。
她踉跄的往前數米,方才拼死拉開的距離轉瞬化為烏有。
血沫從嘴角溢出,但她反應極快,一個翻滾起身,長鞭同時再次甩出,硬生生逼退追擊者。
“識趣一些,你還能少些痛苦!”
小妖咬牙,她的動作仍快,可身體早已強弩之末——這一路逃亡,每一口呼吸都在燃燒所剩無幾的生機。
她不怕死,但不能這樣死,不甘心這樣死,絕不能帶着這個秘密死。
她發現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于她而言天大的事。
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消息遞出去。
哪怕隻剩最後一口氣,她也要把消息傳出去。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有第三人知曉後。
小妖自知不敵,便趁機猛地摸向腰間信号彈,這個距離的援兵很快就能趕到,可手指尚未觸及,寒光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