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要故意偷聽的”,莊如月連連擺手,她正好有事來找澤漓,恰好聽見二人在屋内說話。
“無妨”,胡慕顔繞過莊如月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如今除了洛溫顔的性命,其他什麼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他甚至問都沒問一句洛溫顔是怎麼弄到這種毒發的程度,他隻知道生死一線的是他無論如何都要救的人。
“等一下,胡公子”,莊如月追上去,遞了一塊牌子給他,“各地的如月分莊見此就會知道胡公子是自己人,吃穿用度、銀錢取用不會受限,胡公子不必客氣,務必早去早回”。
“謝了”,胡慕顔帶着子衿大跨步消失在了莊如月的視線中。
“你來找我什麼事”?澤漓從房間出來,莊如月還是怔怔的立在院子中,她還沒從一切事情中緩過來。
“對不起”,莊如月的歉意帶着鄭重和自責,“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要是知道救人的代價會讓阿顔”
“說這些沒用,雪兒也不會想我因此難為你”,澤漓因為洛溫顔的關系對莊如月還算客氣,但實際上他并不想客氣,無論是在羌兀,還是在這裡,甚至連聽莊如月多說什麼的時間都沒有,打斷了說話,直接朝着洛溫顔那裡去了。
大司命已經在了,正在給洛溫顔把脈。
“怎麼樣”?
“隻要雪殿醒過來、能恢複意識,最難的一關應該就算是過去了,但是這一關猶如鬼門一遭,并不是那麼容易過的”。
大司命歎了口氣,把洛溫顔的手放進了被褥中,“雪殿的内力已經不足原來的一半,醒來後還能剩下幾成都是未知,當真是以命換命,老頭子活了這些年沒遇見幾個這麼重情的”。
澤漓意料之中,又滿是心疼,也不管大司命在如何内涵自己,但是看大司命的神情,不像隻是因為洛溫顔的内力損耗過半。
“大司命”?澤漓無奈的叫了一聲,“還有什麼你都一并說了吧,你知道雪兒最不喜歡你這般遮遮掩掩,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什麼都能接受,真的”。
大司命歎了口氣,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殿下,雪殿她,雪殿原本還剩的時間也折損過半,甚至醒過來之後真正還能剩下多久,都得看雪殿的身體能夠恢複和承受的情況,雪殿的身體早就經不起這種折騰了”。
大司命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無力過,他從醫大半輩子,救回的人數不勝數。可是自從遇到洛溫顔,彷佛他過去幾十年的醫術都失效了,他再怎麼努力也隻能看着洛溫顔的生機不斷地流逝,隻是消失的速度快與慢的區别。
他每天都像是在試圖挽留流水一般,好似抓在了手裡,實際都是徒勞。
洛溫顔不像是澤漓是他半看着長起來的,但是多年前他們帶回來洛溫顔後,大司命覺得自己真的很喜歡這個姑娘,是單純的喜歡,跟澤漓沒有關系。
但就是這樣一個姑娘,大司命不明白為什麼她要經曆這麼多,她才二十幾歲的年紀,經曆的比旁人幾輩子的事情都多。
他每天都在祈求神明,希望神明庇佑這個姑娘,希望神明保護這個羌兀上下都希望護着的姑娘,但是神明沒給任何指示。他甚至想過隻要神明能給指引,哪怕是要他一步一跪的去神山上取,他也欣然接受,隻要能救人。
大司命此時卻也隻能在昏迷的人面前抹眼淚。
莊如月就站在門外,一句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求問,半步都不敢邁進這個門檻,她今天之前一直以為自己在做的是在幫洛溫顔,覺得自己是重情重義之人,覺得自己是願意為了一份偶遇的羁絆而願意冒險的人,可是到頭來她的行為卻是把她自認為一心一意想要幫助的人差點陰差陽錯送去了鬼門關。
隻剩下幾個月的時間,莊如月的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重複這句話。
澤漓出來的時候,莊如月快步的躲到了柱子後面。直到澤漓走遠才探出頭來。她不是不知道怎麼面對澤漓,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
/
雨下的很大。
澤漓出來的時候拐角處沒注意撞到了院中的一位老嬷嬷,東西撒了一地,澤漓連忙幫忙去撿。
“沒關系,不麻煩漓公子了”。
“江嬸這是要去哪裡”?
“今天是好日子,本來是想着去龍華寺進香的,但是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就不去了”。
“龍華寺很靈嗎”?
“靈”,江嬸挎着小籃子,重新蓋上了絹布,“這是方圓百裡香火最旺的寺廟了,每天求财求子求姻緣的絡繹不絕,漓公子要是有想求問的,等天氣好了可以去拜一拜”。
澤漓道了謝,叮囑了婢女幫着大司命照看洛溫顔,就一個人打傘出去了,大司命隻當他是心中郁悶難解,也就沒多問。
人力已經難以改變什麼的時候,就會轉而寄托神明。
人力希望一件事最大程度達成希冀的時候,也會求助神明。
神明到底是什麼,又如何存在,每人心中的答案都不盡相同。
大雨滂沱,前來龍華寺的人寥寥無幾,路上隻有雨聲和蟲鳴。
羌兀有一個傳說,說一個人若是誠心想求什麼,就沿着落日河一路匍匐跪拜前往雪山,雪山上有萬能的神靈,你的誠意若是能感動神靈,就會庇佑你心想事成。
澤漓扔了傘,隻是瞬間,全身上下就都濕透了,通往龍華寺主殿的台階有九百九十九階,如今在大雨中顯得更加悠長深邃。
澤漓擡頭看了一眼天,任由雨水澆淋,然後就從山腳下開始,跪一下拜一下,拜一下求一句神明庇佑洛溫顔平安。澤漓不知道中原拜神有什麼講究,但無論什麼神明,他都相信心誠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