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舍啊…”顔畫的嘴角微微上揚,目光卻開始渙散,他艱難地擡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小師兄!”洛溫顔緊緊抱住他逐漸冰涼的身體。
“把我…葬在清輝閣…”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了,“落雲宮…我不想…再回去了…”
洛溫顔拼命點頭,淚水打濕了兩人的衣襟。
“媚陽…”顔畫靠着最後一點氣力突然轉向秦媚陽的方向,秦媚陽慌忙上前,雙手卻懸在半空,不知所措。
“當年…我找到淩雙之時…他已傷重不治,”他的瞳孔已經開始擴散,“臨終前曾托我…照顧好你,這幾年疏忽之處…抱歉了…”
秦媚陽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眼淚奪眶而出。
顔畫的頭輕輕一偏,最終安息在了洛溫顔的懷中。他的嘴角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隻是,睡着了。
他留在了此生最愛、但從未将愛意宣之于口的人身邊。那句最想說出口的話,随着他的生命,一起消散在了風中。
“小師兄!”洛溫顔的嗚咽聲刺破死寂,她将顔畫緊緊扣在懷中,額頭抵着他早已僵硬的肩胛。十指深深掐進染血的衣袍,骨節泛白,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最後一絲溫度。
殘陽如血,風卷着無聲的硝煙掠過她散亂的長發,帶着鐵鏽味的血腥氣充斥鼻腔。
這些年,愛她的、算計她的、恨她的、擔憂她的,她的朋友、親人、故交——
洛溫顔一直在失去,她親眼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我即劍道又如何!
江湖榜首又如何!
這些虛名在生死面前,可笑至極。
外面的天羅地網已形成合圍之勢,弓弦緊繃的咯吱聲此起彼伏。何無疾沒有立刻動手大概是此生最錯誤的決定。
秦媚陽突然扯斷發帶的聲響格外刺耳。染血的綢緞在劍柄上纏繞數圈,深深勒進腕間皮肉。
“看好小師兄。”洛溫顔的聲音輕若飄絮,她指尖懸在顔畫眉間一寸處,像是怕驚醒一場易碎的夢。手指微微蜷曲,最終隻敢輕輕掠過他冰涼的額頭。
“是!”
曾經滄凜劍從不離身的日子仿佛已是前塵往事,如今連承淵都未帶在身邊。可當她直起身衣袂翻飛的刹那,羅生堂前排的刀斧手齊刷刷後退了半步——那雙眼睛裡凝結翻湧的寒意,比出鞘的劍更攝人心魄。
羅生堂衆人的兵刃映着将熄的天光,在洛溫顔腳前投下森冷的寒影。
“洛閣主,”何無疾的嗓音帶着強裝的鎮定,“我知道你很強,但羅生堂人多啊,又何必你死我活,咱們不妨協商個解決辦法,條件你随便提,隻要我——”
最後一縷殘陽沒入山脊,暮色如血般在天際暈染。
“你找了三次死!”洛溫顔突然擡眸,瞳孔裡凝着化不開的寒冰,一縷碎發随風掠過她染血的唇角,“媚陽,帶着大家保護好自己。”
秦媚陽的劍穗在風中揚起血色弧線。
“雲荼,我要何無疾的命,祭奠死去的兄弟姐妹!”
“交給我!”
張氏兄弟的雙刀在暮色中交錯,未幹的血迹依舊蜿蜒。他們身後的羅生堂弟子不約而同地咽着口水,兵器碰撞聲裡夾雜着牙齒打顫的輕響。
“今日,你們死!”
洛溫顔手中沒有任何利器,她越過秦媚陽和雲荼走到最前方,羅生堂弟子咽着唾沫又退半步。
“殺洛溫顔者——”張成禮的嘶吼劈開夜幕,“金千兩、田百畝、升三級!”
重賞之下,刀劍出鞘聲如洪潮。
“就憑你們?”洛溫顔的冷笑還懸在空氣中,人已化作一道殘影,“就憑你們!”
沒人看清她是如何穿過重重防線的,就像沒人能說清風是何時吹過山谷的。
雲荼瞳孔驟縮——他隻看見三丈外突然倒伏的人牆,以及那些喉間綻放的血線,在暮色中連成凄豔的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