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溫顔還是不說話。
莊如月微微歎了口氣,見狀就直接上手搶走了她的書信。
“還給我!”洛溫顔猛地擡頭,幹裂的唇間擠出三個嘶啞的字,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此刻像兩盞熬幹的燈,映不出半點光。
“吃完就給你!”
莊如月掀開食盒蓋子的動作很輕,甜香卻猛地撞進空氣裡。
八寶粥的熱氣在燭光裡蜿蜒升起。
洛溫顔看着那碗八寶粥的時候,眼淚再次撲朔撲朔的掉,回憶瞬間湧上心頭。她認得,這碗八寶粥,是她和顔畫的獨創。
小時候洛輕雲時常不在宮裡,宗門内的仆婦侍女也難免有照顧不周的時候,他們兩人年紀小,長身體總是餓的很快,她和顔畫就蜷在落雲宮後廚的竈台邊,把能找到的幹果、腌菜、甚至半包糖霜統統倒進鍋裡。
煮出來的粥鹹甜不定。
粥勺磕在碗沿發出清脆的響,洛溫顔機械地吞咽着,溫熱的粥混着冰涼的淚水滑過喉嚨。
味道其實不對,莊如月到底沒還原出顔畫總愛多放的那把陳皮。
“咳、咳咳……”
那時候的他們健康、平安、活着。
粥不好吃,但那時候他們都很好。
胡慕顔和雲荼見狀松了一口氣。
雲荼的掌心貼上她後頸時,那溫度讓她想起顔畫總愛揉她頭發的那隻手,靈堂的燭火突然劇烈搖晃,在衆人淚眼中碎成一片金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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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還未散盡,羅生堂一夜覆滅的消息已像野火般燒遍整個江湖。
醉仙樓的說書人将醒木拍得震天響,根據洛溫顔命人刻意傳出來的消息,結合張氏兄弟素日的劣迹大講特講,堂下茶客們倒抽冷氣:“那張成義兄弟的彎刀,與何無疾是互不相讓,最終落得個身死堂滅的下場!”
大街小巷傳的沸沸揚揚。
胡行蕤的碧玉茶盞在青磚上碎成了八瓣,派去羅生堂的探子回來說大多數人的确死于彎刀之下,地上有火油的痕迹,屍體已經焦了,一片狼藉。
最終隻留了一塊熔化的銅牌——原本刻着‘羅生’二字的地方,現在隻剩半截扭曲的紋路。
羅生堂,滅了。
這無異于斷掉胡行蕤又一條臂膀。
偌大的一個宗門,一夜之間付之一炬。
亡了。
城西酒肆裡,有人正往牆上貼新編的《羅生堂十八罪狀》,紙角墨迹未幹,最後一筆拖的很長,恰似那夜的沖天火光。
當年彼岸覆滅時滿街的唾罵聲,如今一字不差地落在了羅生堂上。
茶煙氤氲中,周一奂的指尖輕輕摩挲着密報邊緣,他忽然低笑出聲,驚得窗外信鴿撲棱棱飛走。
他不認為彎刀閻羅有這等本事,但有人造出了這樣一個堵上悠悠之口的現場。
讓世人以為羅生堂是自取滅亡。
隻是彎刀閻羅竟然是羅生堂的人,這些年竟然連他都沒料到。如此,當年清輝閣之變彼岸隻是罪魁禍首之一,羅生堂也參與其中,洛溫顔必然是新仇舊恨于一夜解決了。
他很知道洛溫顔是什麼人,更知道她有這個實力,當年她尚無如今的内力都敢、都能一人獨挑彼岸,如今一人自然也能滅了羅生堂。
當年清輝閣慘案駭人聽聞,羅生堂已經是多活了這幾年、賺了這幾年了,早就都該死了。
周一奂怕有人萬一查到什麼給洛溫顔徒惹麻煩,但派去清理現場的暗衛很快便回,就知道這些年來洛溫顔更加成長了不少,做事思慮比之前還穩妥恰當。
少年帶有的浮華傲氣最終沉澱下來變成了缜密機謹。
見狀如此,周一奂便将故事配合的講的愈發滴水不漏,一步步引導衆人羅生堂是當年無故發難清輝閣的劊子手之一。
畢竟有些仇恨,燒一遍不夠。
周一奂盤算着。
火要燒得再旺些,他需得幫着再添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