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行蕤的蟒紋大氅掃過潮濕的地面,腳步聲漸漸遠去。洛溫顔聽着鐵鍊重新鎖上的聲響,緩緩睜開眼。她知道胡行蕤斷然不會于現在取她性命,她太了解這個人了——
極重面子,極愛虛榮,享受居高臨下的感覺,樂于看着人從高處跌至泥潭。
他甯願濺一身泥,也要享受别人的挫敗和無助。
像條毒蛇,總要看着獵物在絕望中掙紮才肯下口。
就像他當年對沈如冰,明明恨不能生啖其肉,偏要關起門來慢慢折磨。
如今,想必正多享受着她這副‘喪家犬’的模樣。
牢門外傳來那刻意擡高的嗓音,别餓死了雲雲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她指尖碰到那件被扔下的衣服時,反倒是低低笑了。
洛溫顔慢慢将它鋪在身下。粗麻摩擦着傷口,卻比直接躺在陰冷石闆上好得多。她望着頭頂滲水的石縫,忽然想起方才聞到的血腥味。
不是莊如月的。
那就好。
這個認知讓緊繃的神經稍緩。
胡行蕤真要動如月莊的大小姐,斷不會這般反應。
地牢深處隐約傳來老鼠窸窣的響動。洛溫顔合上眼,在腦海中勾勒着飛雪城的布局圖。
若她是胡行蕤,此時就應該直接殺了自己,而不是留在這裡…夜長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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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點,進去!”
莊如月被粗暴地推進一間昏暗破敗的房間,踉跄幾步才穩住身形。冰冷的門闆抵着她的後背,她閉眼深吸幾口氣,試圖驅散腦海中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濃重的血腥味仍萦繞在鼻尖,胃裡翻湧着陣陣惡心。
這才是大多數人經曆的江湖。
莊如月歎道,與洛溫顔身邊的江湖簡直天壤之别。
‘經此一鬧,隻怕他們防範更嚴,胡行蕤确實暫時不會把我怎麼樣,但是阿顔處境恐怕岌岌可危。如今隻知确在飛雪城,但聽言語間應是幾日之後。’
莊如月絞着衣袖在狹小的空間裡來回踱步:‘雲荼他們至今杳無音信,飛雪城此時俨然成了銅牆鐵壁。’
‘我要怎麼才能逃出去?’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以我的能力不僅很難找到阿顔,就算找到了也沒法帶阿顔出去,反而會給阿顔再一次添麻煩。我必須想辦法出去或者通知其他人,否則就是讓阿顔再度冒險。’
啪的一聲。
清脆的巴掌聲在密室回蕩。莊如月用力拍打雙頰,疼痛讓她混沌的思緒為之一清。
不僅是洛溫顔,她自己也是命懸一線。胡行蕤留着她的命隻是因為還有價值,那些對如月莊虎視眈眈的勢力,恐怕連她的屍骨都算計好了去處。
莊如月指尖緩緩撫過斑駁的牆壁,細密的灰塵簌簌落下。這間廢棄的屋子透着股腐朽的氣息,顯然已許久無人踏足。她低頭看着地上厚厚的積灰,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腳印。
沒有可以再摔碎的器皿,也沒有火可用——況且,同樣的把戲再用一次,恐怕也騙不過胡行蕤的人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以她的本事,想要突破飛雪城的天羅地網,簡直是癡人說夢。
來時的路上,她已暗中觀察,飛雪城的守衛比想象中森嚴得多。不知是向來如此,還是因為洛溫顔的緣故才這般戒備森嚴。
她踱步至窗邊,試圖透過縫隙窺探外界,卻發現窗棂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鐵釘封死,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怪事……”她低聲喃喃,“這屋子原本像是卧房,可誰會把卧房的窗戶釘死?飛雪城的人,難道個個都有見不得光的秘密?”
但眼下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她環顧四周,滿目皆是塵埃與蛛網,連個能坐的地方都沒有。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緒飛速轉動——
“既然我一個人逃不出去,那還有誰能把消息帶出去?飛雪城上下全是他們的人,我在這裡舉目無親,誰會冒險幫我?”
正思索間,她腳步一頓,忽然察覺到方才走過的地方有一處觸感微妙——腳下的木闆似乎微微下陷,發出細微的空響。她立刻蹲下身,顧不得滿手灰塵,屈指敲了敲。
“空的?”
“莫非是暗道,那真是天可憐見。”
她心頭一跳,随即又冷靜下來——這麼小的空間,絕不可能是暗道,成年人根本鑽不進去。可直覺告訴她,這裡一定藏着什麼。
如月莊内機關暗格衆多,她對這類設計再熟悉不過。她摸索着木闆的邊緣,指尖觸到一處微不可察的凹陷,輕輕一按——
咔嗒。
暗格應聲而開,裡面卻空空如也。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她蹙眉,正欲将木闆複位,卻又鬼使神差地停住了手。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索性将木闆徹底掀開,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便直接用木闆的棱角去刮蹭暗格底部的泥土。幾下之後,一抹暗紋布料從土中顯露出來。
莊如月呼吸一滞,幹脆丢開木闆,徒手刨開土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