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住。”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卻莫名讓人安心。宋青雲想看清他的臉,但眼皮重得像灌了鉛。最後的意識裡,她感覺男人抱着她在雨中奔跑,而張曉的咒罵聲越來越遠。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宋青雲感覺自己被放在了擔架上。有人在大聲說着什麼“多處骨折”“内髒出血”,但這些詞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她隻想睡覺,永遠地睡去。
“别睡!看着我!”男人拍着她的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臉上,那男人在哭嗎,聲音裡帶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媽媽在來的路上了,你再撐一會!”
宋青雲的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音。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見男人說:
“會沒事的,我們來帶你回家了。”
這句話像黑暗中的一點星光,宋青雲想抓住它,卻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後腦的傷口漸漸不再疼痛,身上的傷也感覺不到了。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白鶴,飛出了這個困住了她十一年的牢籠,自由自在的在藍天下翺翔着。
像是死前的走馬燈,她死了嗎。
雨還在下,沖刷着院子裡的血迹,也沖刷着這個小鎮所有的罪惡與痛苦。
沒有人知道,這個雨夜改變了一個女孩的命運。當黎明到來時,宋青雲迎來新生,而那些傷痛,終将伴随她一生,成為她生命中最深也最痛的記憶。
不過沒關系,會好的,都會好的。
再睜眼,消毒水的味道先沖入鼻腔裡。她動了動手,像是撕裂般疼痛。她偏頭看去,是媽媽在床邊。
窗邊的鐵質椅子上還坐着兩位男子,一位男子看着還很年輕,估摸才二十出頭吧。另一位男子就不同了,是個中年人,肯定都四五十歲了。
宋母像是察覺了宋青雲的動作,擡頭看去。見宋青雲醒了連忙按着呼叫鈴,眼裡滿是淚水。
“媽——怎麼了?”年輕的男子揉了揉眼朝宋母這看來,偏頭看去發現了睜着眼的宋青雲,比宋母還開心般搖着那中年男子,嘴裡還喊着:“爸!爸!妹妹醒了!”
那中年男子有些懵的揉了揉頭,擡眸看去正發現宋青雲睜着眼看着二人,馬上調整好表情,站起身溫柔的笑了笑走到床邊。
“你好呀小朋友,”那中年男子笑着就開始介紹起自己,“我是駱天佑,你媽媽的丈夫,往後你跟着我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爸爸’。”
“爸爸。”宋青雲薄唇輕啟,雖然聲音很微弱,但從口型也能看出在說哪兩個字。
“我是駱清秋,也是媽媽的兒子。”那年輕男子也走到床邊趴着,伸出手摸了摸宋青雲的劉海,給她順了順毛,“我比你大,你該叫我哥哥。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叫的話,叫駱清秋也無妨。畢竟突然多出一個爸爸和哥哥是比較難接受。”
“謝謝,哥哥……”宋青雲說起話來有些困難,卻還是說着,“我知道……是你……帶我出了鎮……是你來救我的……”
“乖寶啊,是媽媽錯了……”宋母握着宋青雲的手哭着,眼淚不值錢的往下掉着,“媽媽不會扔下你了,往後跟着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起過,好不好。”
“好。”宋青雲扯着嘴角笑着,雖然她渾身還是疼的像五髒六腑都裂開般難受,但她不想掃興。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推開病房的門,給宋青雲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面露難色的轉頭對三人說着:“患者的頭部受傷嚴重,昏迷了這些天還發了高燒,保不好會留下病根……”
“什麼病根?能治好嗎?”宋父有些焦急的問着。
意思是治不好就不治了嗎,宋青雲有些失望的阖上眼,反正自己也疼的不想活了。如果不治了,可以讓她死的痛快點嗎。
“不管多少錢,我們都治!隻要能治好,多少錢都行!”宋父的一番話讓宋青雲有些驚訝的睜開眼。
“患者未來可能會出現記憶紊亂……”醫生有些猶豫的開口,卻又安慰似的笑笑,“但是也不是不能痊愈嘛,看開點吧。”
“謝謝你……謝謝你醫生……”宋母哭的不成樣子,依偎在駱清秋的懷中,不斷的抽泣着,“謝謝,謝謝您……”
“嗯,沒事。我剛剛稍微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大問題,好一點的時候要去拍一下X光片,看看骨頭好點沒,”醫生笑着在闆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骨折的比較重,可能要躺一段時間,然後再去上石膏。”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我送您。”宋父說着就走上前去送着那醫生出了病房,又推開門回到病房内拍了拍正抽泣着的宋母,逗着她,“阿夢,别再哭了呀,眼睛都要哭瞎喽。”
“就你愛說我,”宋母被逗得笑出聲來,轉過頭看着宋青雲,走到宋青雲身邊拍了拍她的手,溫柔的笑着:“乖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宋青雲搖了搖頭,嘶啞的嗓音有些難聽:“不太想吃……媽媽,您這些年,過得好嗎。”
宋母聽了有些愣神,眼淚從臉頰滑落滴在病房的地闆上,宋青雲就是這般,懂事的讓人心疼。宋母點了點頭,擡眸看到宋青雲笑的很開心。
“那就好,”宋青雲說着,接下去說的話差點沒讓在場的三人都哭出來:“那我這些年挨的打就不虧了,沒白挨打。”
怎麼能這麼懂事呢,惹人心疼。
“乖乖……媽媽對不住你,未來媽媽和爸爸,還有哥哥都會好好對你,”宋母不忍的看着宋青雲,明明這也是她的孩子,可怎麼自己從來沒關心過呢,要是那年她把宋青雲帶走了,她是不是就不用多吃這麼多年的苦了。
“媽媽……你沒有錯……”宋青雲還是有些虛弱,說出口的話輕飄飄的,像下一秒就要消散般,“我不怪你哦……媽媽幸福我就幸福的。”
宋母哭着,哭到最後眼睛都腫的不成樣子了才沉沉的睡去。宋青雲沒醒的這些天,想必宋母也是沒睡上幾個好覺的,一睡就睡了一個下午。
後來張曉沒再出現過,但記憶紊亂的病症也從那會就開始有了。本來打算着宋青雲小學一畢業一家就離開那鎮子去榕城。
但宋母因為怕張曉報複自己的爸媽,離不開那鎮子,說什麼也不肯走。最後帶孩子的重任隻能落到了才剛剛高考完的宋遠浔身上。
宋遠浔把宋青雲帶的很好,但宋青雲的記憶紊亂還是時不時的會複發。有的時候一睡醒還會呆呆傻傻的朝着宋遠浔問:“你是誰啊?”
但宋遠浔從來都不介意,她一直把宋青雲當自己的親生妹妹養着。
宋青雲總問她值得嗎,她就總說因為她身上流着宋家的血,也是她們這一輩裡最小的孩子,于情于理都該多照顧些。
隻不過這個借口随着宋青雲一天一天的長大也慢慢的不管用了。宋青雲知道了當年宋遠浔是因為她沒去上大學,根本不是什麼高考落榜,也根本沒有什麼好心人資助,全都是宋遠浔一個人打拼下來的。
那會兒的宋青雲對宋遠浔言聽計從,聽話的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你讓她往東她就絕不往西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