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自動售販機前。
遲羽低頭看了眼,撐着膝蓋認真選飲料的保安妹,馬尾跳動的發絲浮在她側臉,遲羽撇開頭,想趕緊找水喝。
白有儀沒有要很甜的飲料,選了一瓶冰的礦泉水,乖乖站立着,讓遲羽幫她買下。
遲羽以為保安妹太老實,有着鄉裡人特有的節約品質,不想亂花他的錢。
遲羽兀自點了瓶最貴的飲料,遞給白有儀,臉面稍冷,似乎生氣白有儀不願花他的錢,太見外。
“你不用替我省,點你想喝的,說好請你喝的。這個就好喝,草莓鮮奶脆啵啵,我經常喝。”
白有儀還是推給他,她不喝喜歡太甜的飲料,甜得喝太多,頻繁去衛生間,做保安哪能頻繁上公共衛生間。
她解釋說習慣喝礦泉水。
遲羽覺得這是保安妹不好意思的托辭,仔細想,保安妹是大山裡來白城打工的姑娘,說她習慣白水不就是從側面證明,她從小沒多少機會喝過飲料。
遲羽的心揪疼起來。
“随便你吧,愛喝不喝。”遲羽氣鼓鼓地擰開。
保安妹不懂得吃好的。
喝了口甜滋滋的草莓鮮奶,遲羽還是忍不住勸白有儀,“真不要?這個真的很好喝。”
白有儀堅持地搖頭。
她咕噜咕噜将冰水灌進胃裡,沁涼冰爽到頭皮發麻。
白有儀仰着頭,哇地哈氣,喟歎出聲。
花園裡有兩隻靠在一起的白色秋千,前幾日下過雨,秋千椅面全是雨水幹涸後的泥點。
白有儀随意到用袖口擦擦椅面的灰,落座,用腳踢着地面,蕩起來搖晃。
遲羽想坐,但不落下他尊貴矯情的屁股,他可憐巴巴盯着白有儀玩,看白有儀玩得開心,很向往。
白有儀問:“遲先生,要我幫你擦擦嗎?”
“不用。我自己會擦。你多大的人了,還玩秋千。”遲羽裝作成熟穩重地說,“我十歲就不玩這個了。”
“可是你家花園有一架。”
“裝修送的。不是我買的。”遲羽騙了白有儀,是他買的。但承認想玩秋千,會給保安妹一種他不可靠的錯覺,幼稚,像孩童,不省事明理。
遲羽不知為何在意他在白有儀心目中的形象。
遲羽又問:“你還沒回答我,你多大?”
“我二十八。”白有儀踢了一腳,嘗試飛得很高,她轉過頭朝遲羽燦爛一笑,有些驕傲,“我應該比你大吧。”
遲羽紅了臉,低下頭,不屑道:“哦,那又怎樣?”
别想讓他叫她姐,他才不當保安妹的小輩。
遲羽恍神,忖道:怪不得保安妹和工人溝通熟絡老道,她一定做過很多工作,比他經曆豐富。
白有儀沒管遲羽怎麼想,閑聊而已。
遲羽從兜裡掏出紙巾,擦拭幹淨椅面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将他的屁股戰戰兢兢地落下,和白有儀一起同頻蕩着秋千。
他挺喜歡蕩秋千。
在别墅内買了一架。
出國留學前,他和遲澄住在一個屋檐下,長輩們不回家,隻有保姆和遲澄在家。
遲澄比他大兩歲,喜歡管着他,每一次遲羽坐在秋千上,都會迎接來遲澄冷然的目光。
遲澄對兒童玩具很不屑,也不許遲羽玩秋千,秋千鉚接處搖晃時發出吱呀吱呀的噪聲,會煩擾到遲澄和家教。
遲羽隻能趁遲澄沒有回家前,偷玩秋千。
而早上因為朋友的經曆,白有儀的感慨很多。
不是一出生就擁有财富的人,從下走到上,白手起家,要費盡心思,聚沙成塔;從上走到下,便要接受世事無常的落差。
白有儀曾有過鯉躍龍門,晉升階級的想法,如果沒有那種向上的心思,她也不會将住所買在這間小區。
但現在……她做着樸實無華的工作,遠離金錢的名利場。
白有儀瞧了瞧身旁的遲羽。
遲羽低着頭,露出白瓷似的脖頸,注意到白有儀在看他,耳廓倏地通紅,瞪白有儀一眼:“你盯着我做什麼?我臉上髒嗎?”
這位有錢人就是典型例子,第一次遇見她,便頤指氣使地招呼她辦事。
“看你好看。”白有儀打趣,轉頭她笑了。
看着天際上像詩一般紅楓葉色的夕陽,白有儀内心潛藏的不甘,資金虧空的失敗,還有隻能從頭開始的落寞,讓它們都随風消散。
她短期内不會再動回二級市場做交易的想法,她會踏實地做好目前擁有的工作,學會珍惜它。
白有儀又笑了,笑得豁達。
遲羽擰着眉,假裝不在意白有儀看他。
他心髒擂鼓般跳躍,保安妹看他一眼,又揚起嘴角,是幾個意思?
好暧昧。
遲羽沒談過戀愛,隻是在電影和傳統文學中理解成年人談的戀愛,藝術理論出身,熟看各類大倡主義的名家論述,那些俗套到沒得過獎的故事,他看都不會看。
白有儀說完他長得帥,立馬溫柔地寵溺發笑,好像溫水般将他包圍。
保安妹幹嘛笑得那麼好看。該不會是那種意思?
想和他談戀愛!
遲羽的呼吸瞬息急促,臉面溫度升高幾分,胡思亂想間,遲羽害怕下一秒,白有儀張口說喜歡他。
要是保安妹同他告白,答應她,也不是不行。大家都是年輕人,遲羽并非那種介意家庭的裝哥。
可這才接觸兩天,就那麼喜歡他嗎?喜歡到盯他一眼,就誇他好看。
遲羽用拳頭堵住嘴角的弧度,差點笑出聲。
還有家裡不同意怎麼辦?母親父親倒是不古闆,隻是期待他有份獨立事業,怕就怕遲澄會管着他。
感受到制服褲兜裡下班鈴的震動,白有儀蹭地一下站直身,跟柱子插入地面似的支棱。
她笑容放大。
今天的工作就到這裡吧!下班!
遲羽正愣神,将秋千抛高,白有儀起身一動作,瞬間把他吓到。
真要告白了啊!
他還沒做好答應的準備。
遲羽慌張站直。
電影裡告白的主角們都是互相站着,女孩子真誠地遞出情書,男孩子低頭,雙手感恩地接過。
他一松缰繩,腳還沒踩穩地面,秋千蕩回來,遲羽便後仰栽倒。
白有儀伸出手拽他,沒來得及還是讓遲羽摔倒在地闆,滾了一圈。
白有儀欺身,要去扶遲羽的腰和臂膀,将他帶起來。
“你、你别過來。我自己會起來。”
遲羽閉眼,丢臉到恨不得變成鴕鳥埋在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