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天氣說變就變,上一個小時還是晴空萬裡,下午就春風化雨,細雨連綿不絕,交織成線,籠罩成網,覆蓋着整座校園。
二中的行政樓坐南朝北,正對着晨曦,成梁等幾座教學樓,晴天還好,一到陰雨天,從樓道口再到樓梯那一段就格外的昏暗陰沉,一般膽子小犯了事的被押來政教處都不敢單獨走這段。
此刻,樓道口的陰影裡正走過一對中年男女,男人皮膚黝黑,胡子拉碴,臉上皺巴巴的,穿着一件油膩膩的藍色工裝外套。
“看你生的好兒子,老子這都是第幾次來學校給他擦屁股了?”
男人一路罵罵咧咧的,對着女人撒火。
“你個賠錢貨生的是什麼東西……”
女人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看上去已經習慣了這些難聽的話。
男人的語氣稍微重一些,她就忍不住地瑟縮,生怕那雙黝黑的手掌會突然落下來。
周助理陪着陳老太太從遠處走過來,她長長的歎了口氣,實在是沒想到自己第二次來到清源就碰上了這事兒。她學生時代說好聽點是老實本分,難聽點就叫“慫”,别說進政教處了,就是在班主任的辦公室也不敢久待。
周助理替陳老太太撐着傘,不說她,一般的家長遇到這種事,火冒三丈不說,擔驚受怕總是免不了的,她悄悄的觀察着陳老太太。
陳老太太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午休,她來的這一路上臉色倒是挺平靜的,看不出有什麼不尋常的。
陳老太太今年已經跨進了六十八的門檻,再過兩年,就是古稀之年了,人生七十古來稀,老太太活到這個歲數,自覺人生已是無憾,要說有什麼放心不下的,那就是女兒和外孫女了。
“陳蘭有說她什麼時候過來嗎?”陳老太太問。
陳蘭就是林霁她媽的大名。
周助理:“如果合作廠商那邊順利,陳總應該可以趕下午的飛機過來。”
陳老太太笑道:“那你今天來的還真是巧。”
“陳總她放心不下您和林霁,本來她今天上午就能過來的。”
周助理跟這個年代的大部分小孩一樣,俗稱留守兒童,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的,所以她對陳老太太這種和藹可親的老年人很有好感。
“老師通知我們的時候說林霁是打抱不平才動的手,她這事兒應該不是很嚴重,青春期的孩子難免會沖動些。”周助理寬慰道。
陳老太太笑了笑,神情有些懷念:“林霁她媽媽小時候比林霁還能闖禍,我以前也老是替她發愁,生怕是自己有些地方沒給孩子做好榜樣。”
周助理靜靜的聽着。
“後來我将心比心的想了想,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這樣的,情緒上來了,什麼事都做的出來,我們總說要孩子懂事,可是成長從來都不是突如其來的,你要經曆過那些事,親身體會過,并且跨過去了,才會懂得何為包容。”
“家長包容孩子,孩子也會包容家長。”陳老太太語氣輕松道。
周助理聽完頗有些不好意思:“聽您這麼一說我都有些羨慕林霁了,有這麼開明的家長。”
陳老太太邊走邊打趣她:“你是陳蘭的助理,按照輩分叫我一聲奶奶也不為過。”
“……”
這個年紀剛出社會的年輕人總是會帶着一股青澀,拉不下面子,也不愛裝自來熟,但是偏偏又要為了五鬥米折腰。
周助理覺得自己的運氣真的挺好的,她剛出社會,不管是打交道的老闆還是老闆家人,都沒那麼難相處。
聽陳老太太這麼一說,周助理突然就覺得沒那麼緊張了。
周助理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了幾聲哀嚎,她睜大眼睛。
政教處裡烏泱泱的站了一大幫人,鄭斌的班主任,林霁的班主任小明,無辜被打了的楊靜靜的班主任,能到的相關人員差不多都在裡面了。
原先她在樓道口瞥見的那個男人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摸了個掃帚出來,提起掃帚杆就對着鄭斌一頓抽。
“我打死你這個小雜種——”
“——我讓你不學好,盡會在學校裡給老子惹麻煩。”
鄭斌閃躲不及,剛開始還挺有江湖好漢的骨氣,站得直直地,天不怕地不怕的瞪了回去,挨了兩杆之後就開始嗷嗷叫。
班主任跟辦公室裡的其他老師試着勸架。
“這位家長,你先冷靜下來,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咱們好好交涉,有什麼問題也不要動手——”
好漢不吃眼前虧,有人護着,鄭斌就依着本能往自家班主任身後躲。
政教處裡亂成了一鍋粥,拉架的拉架,勸和的勸和,瞬間變成了大型的鬧市場景。
林霁跟簡随站在辦公室的角落裡,她們倆也插不上嘴,林霁就靜靜地圍觀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