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似不經意般道:“你肖阿姨離婚了,我帶她過來看你外婆。”
簡随覺得自己可能是用盡了全部的涵養,才控制住了沒有口出惡言。
面前的女人笑眼盈盈,她生的一副好相貌,舉手投足間也盡是成熟女人的風韻。
時光好像洗去了她曾經的尖銳刻薄,甚至沒有在她身上雕刻過多的痕迹。
簡随看着她與當年相差無幾的樣貌,她想,這個人看起來好像完全忘記自己當年幹過的“好事”。
簡随擰着眉,不想再聽她廢話,“說完了嗎?說完我走了。”
施曉芸也沒介意,“我見到你還是很意外的。”她的視線落在簡随同林霁雙手交握的地方,再次問道:“你這是帶着朋友過來玩嗎?”
簡随沒說話,她隻覺得好笑。
她跟施曉芸的關系明明也就比陌生人要好上一丁點,因為她當年的行為,簡随甚至覺得自己對她可謂是厭惡到了極點。
可是現在,面前的這個人卻硬生生的擺出了一副“母女重逢話情深”的模樣。
這是要給誰看嗎?
是覺得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好糊弄的小孩子?
所以盡力地想要表達一番這些年缺失關心?
簡随的内心隻感覺到一陣譏諷。
——
簡随記事很早,她不知道别的小孩子是不是也跟她一樣,
從她有記憶開始,父母的關系就一直很僵硬,兩人中間像是隔着什麼東西一樣。
年幼的簡随說不清那是什麼。
但她是見過别人家的爸爸媽媽相處的樣子的。
那是在她去探望外婆的時候。
她聽别人閑談時說起過外婆隔壁病床的女人生了很嚴重的病。
簡随也看見過女人的丈夫在她嘔吐的時候端着小盆子半跪在她的面前,男人不時地用手撫摸着女人瘦骨嶙峋的身體,低聲安撫她。
他會親吻她的額頭,微笑着對她說沒關系。
女人的眼裡閃爍着淚光,她伸出那截幹癟的手握住男人的手。
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流淌。
簡随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他們。
她想,她的爸爸媽媽之間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眼神。
他們像陌生人,就像她遇到過的那些陌生人,簡随在内心想着合适的詞來描述。
簡随的外婆也生了很嚴重的病,小孩子不知道什麼叫不治之症。
但是她聽得懂别人的話,有人說那個東西叫“癌症”,雖然簡青明給她買的啟蒙書裡有“愛……艾……矮……正……争……”這些字,但是她還是不懂“癌症”是哪兩個字。
可能是她讀的書太少了吧。
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年紀太小,懂的太少了。
簡随難得的感到困擾。
要是她再長大一點就好了。
簡随經常看着簡青明在她外婆的病床前忙前忙後。比起施曉芸,他看起來更像是簡外婆親生的。
外婆是個很神奇的人,每次簡随來看她,她總能從不知名的地方摸出一串面塑來遞給簡随。
孫悟空,白娘子……各種小孩子喜歡的花、鳥、魚、蟲、景物都有。
簡随啃着甜甜的面花,外婆告訴她小孩子不能多吃糖,糖吃多了會得蛀牙,以後拔牙種牙會吃很多苦。
像她媽媽施曉芸小時候就是因為吃糖不節制,所以經常牙疼。
老人家喜歡提起舊事,簡外婆念叨着,念叨着,就會望着空氣發呆。
在簡随看向她時,她又會露出和藹的笑來,她的笑容裡帶着懷念:“你媽媽小時候最喜歡吃這種面花,知道我管她管的嚴,她上學的時候就在學校裡偷偷吃,所以有時候到了晚上她就會跟我喊着說牙疼……”
簡随是個很好的聽衆,她半點沒有尋常小孩子的浮躁,跟闆凳上長釘子一樣坐不下來,極愛鬧騰,不是要這就是要那。
她經常一邊啃着面花,一邊睜着大眼睛聽外婆講話,要麼就是捧着簡青明買給她的《十萬個為什麼》端端正正的坐在小闆凳上陪着外婆看電視。
她來的次數多了,有時就連來查房的小護士也暗暗稱奇,拿話逗她,說她少年老成。
簡随也聽得懂她們說的話。
别人捏她的臉,她也不惱。
有時候你越生氣,這些幼稚的大人就越來勁。
簡随跟着林霁學了一套,遇到這種情況她可以假哭,可以耍小性子,然後躲到外婆和簡青明身後說人家是怪阿姨,欺負小孩。
但是耐不住簡青明有時候也會跟着那些人一起逗弄她。
簡随氣急了就會鼓着臉頰不理睬他們。
這樣的日子總是很甯靜美好的。
但甯靜美好往往都是昙花一現,很短暫的。
從來都是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簡随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心腸是可以硬到那種地步的。
自私自利,冷漠絕情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