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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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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不依不饒地再次響起,準确來說是“砸”。刺青已到了收尾階段,虞滢滢這才從如入無人之境的狀态脫離,茫然地擡起頭,滿臉問号。

楊麼尴尬一笑,隻得去開了門,走進來破口大罵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對頭,李子昂。

“插草标的,翅膀硬了啊,還沒掌着兵權,就敢把你九哥當空氣?”李子昂破鑼般的嗓音在密室内回蕩。

“插草标”意指楊麼如雞子般被鐘執從牙婆買來的舊事,而李子昂正是當年鐘執在集市上牽着兩垂髫童子中的一人,從小被鐘執養在身側,自恃身價更高,總是拿這說事。

楊麼又怎會任由他指指點點,眼見兩人又要打起來,虞滢滢冷臉下了逐客令:“要打出去打,這裡廟小,供不起兩尊大佛。”

兩人這才收拾了脾氣,但言語間還是帶着機鋒。

楊麼挑釁道:“大統領,不急着去奪城池,建功立業,在這閑逛?”又自問自答:“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沒有人能讓你冒領功勳。”

李子昂面有忿忿,卻是按耐住了,正色道:“過去的事無需再提,幺妹,九哥有個提議,此次奪城混戰,堂下野心者如雲,但數天下英雄,惟使君與吾耳,何妨了卻舊事,攜手共進?”

“若吾為一軍統制,君當立副統制;若吾為五軍大都督,君當立副都督,汝之意下如何?”

楊麼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李子昂,别說是讓我屈居于你之下,就算是你眼巴巴地來輔佐我,老娘都看不上。”

熟料,李子昂卻難得沒有生氣,而是冷笑道:“諸位都聽好了,将來給我作個見證,鄙人已經承了義父的意思,将話帶到了,是這個不知好歹的,自己拒絕了,屆時可别又向義父告狀,說我故意不用你。”

楊麼心知鐘執素來偏袒李子昂,雖當衆将其褫奪白身,此番奪城混戰,卻必然會給他個機會,麾下定然兵強馬壯,極大機率能奪下一方城池。

可那又如何?再難還能難得過一窮二白,連兵符都要靠偷靠搶靠騙的時候?

楊麼不以為然,撇嘴擺手:“好了,廢話說完了,你可以滾了。”

“走,我憑什麼走?”李子昂幹脆就地盤腿坐下:“等你們走了,我有正事與滢滢商量。”

“這會兒又成了滢滢?”楊麼譏諷道:“飯廳裡幹什麼去了?”

楊麼指的是幾日前,李子昂剛發現是虞滢滢偷了兵符,氣盛之餘,故意在衆人用餐、虞滢滢為鐘執添飯時碰倒,給她難堪。

“還不是為了你這白眼狼?”李子昂氣急敗壞,站起來指頭都快戳到楊麼腦門上:“若不是你橫插一腳,我又怎會與滢滢心生間隙?”

楊麼撇開李子昂的手,回怼道:“那豈不是好得很?趕緊有多遠滾多遠,五姐配你小子實在太浪費!”

“浪費?”盛怒之下,李子昂口不擇言:“她克死三個丈夫,除了我,還有誰要她?”

“三個怎麼夠?”楊麼也越說越離譜:“我若以後掌權,要給五姐填滿後宮三千,夜夜做新娘……”

“啪!”“啪!”兩個巴掌過去,楊麼、李子昂俱是捂臉,看着眼角泛紅的虞滢滢瞠目結舌:“都給我滾出去!”

“還有你!”虞滢滢把還在整理衣冠的趙明也一并推了出去,關上門後,眼淚終是無法自抑,簌簌地流下來,浸濕了地面。

一炷香後,終于收拾好情緒的女人,低頭走進齋堂内最深的廂房,恭敬禀告:“天王,未在趙明背後見到任何文身。”

“這倒是有趣了。”側卧案前吞雲吐霧的男人慨道。

須知本朝文身之習蔚然成風,無論軍卒老少,隻要是混迹市井之徒,免不了渾身膚劄,還發展出了專門的産業--劄工,即刺青師。

唐人有詩雲“長安少年多英雄,胴臂競相比雕青”,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镂身之事,終究不上大雅之堂,因而本朝刺青之風如此盛行,其中還有一則故事。

開國太祖郭威幼時家貧,偶遇一道人,欲為其刺青,為了賞銀,郭威同意了。

道人在郭威脖子後方,右邊刺上雀,左邊刺上谷粒,并叮囑他好好保護刺青,雀銜谷粒之日,便是其稱王之時。

後郭威侍奉隐帝劉承祐之時,為了打消劉承祐疑忌,郭威還袒胸露背,将刺青亮給隐帝,自嘲:“世間焉有‘雕青天子’之理?”

熟料,五十而知天命,也不知是人老皮皺,還是馬上天子屢經戰傷,周太祖稱帝之時,後頸上的雀竟真的銜到谷粒。

再往後,因親子雙雙殒命,病入膏肓之際,為穩定局勢,郭威将皇位傳給了妻子柴氏的侄子兼義子柴榮,綿延後周國祚百年。柴氏後人為感其恩,皆效仿郭威,留下刺青。

“天下第一上等人”的皇室尚且如此,民間蔚然成風也就沒什麼出奇的了,特别是軍隊這種高度強調紀律和同袍之情的地方,一方節度,甚至一軍統制,要求麾下軍卒留下其烙印,更不會是什麼奇事,王延州威壓尤甚,自然不會例外。

除非趙明說了謊。但其被擒時,身披盔甲,又分明是王延州麾下小兵裝扮。

“本朝素來講究以文馭武,莫非那趙明并非白身,而是有功名在身的文臣督軍?”在旁侍候的賈富貴忍不住出聲,又覺得有些離譜,高貴的文臣督軍,不在大後方待着,為什麼要獨自上戰場?

“亦或者這王節度有什麼怪癖,命人将刺青紋在下半部分?”

“都有幾分道理”鐘執沉吟片刻,問道:“江陵的探子可有消息回傳?”

“軍營内部,密不透風,再加上那荊湖北路經略使林鼎剛内部清剿過一輪……”賈富貴讷讷,不安搓手。

“罷了,料他孤身一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鐘執又叫住了準備退下的虞滢滢:“但還須應料敵從寬,辛苦五娘子再探,搞清那厮是什麼來頭。”

“怎麼探?”虞滢滢心頭一緊,條件反射地問道。

“你還能探什麼?”鐘執冷笑,缭繞的煙霧遮住了老人的表情,看不分明,但虞滢滢能夠想象是一副怎樣的嘴臉:“當然是讓那厮在你面前寬衣解帶。”

女人心中翻江倒海,但終究還是諾諾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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