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名為萬仞,原主人是東晉道士許遜,舉孝廉,任旌陽縣令。有妖龍在鄱陽湖興風作浪,造成連年水災,許遜持此刀斬蛟龍于湖中,後遺失不得所蹤。最近有潭洲城的漁民網得一石匣,内有鳴擊之聲,打開來正是此刀,你說是不是很巧?”
英雄出而寶刀現,許遜能用此刀斬蛟龍,她楊麼一樣能斬“鬼面蛟”。
少女聽了心花怒放,接過刀,在空中試着揮了幾下,刀光寒寒,有沉悶破空之聲。
“小明,還是你懂我。”楊麼開心得勾起病秧子的脖子,在臉上吧唧一下,趙明摸着殘留的口水,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了?”楊麼問道。
“沒什麼”趙明笑笑:“小生預祝将軍武運昌隆,凱旋而歸。”
晌午,攻城停了,城下黑壓壓的列隊中,忽然有一人一馬離隊上前,離城牆僅有八百步。
黑甲武士敞開的頭盔下,是一張猙獰的面孔,密布着疤痕。
是“鬼面蛟”何老七,他遵守約定,來為兄弟報仇了。
甕城後,亦沖出一匹單騎,紅袍白馬,猶如紅日旭升,是楊麼。
“鬼面蛟”的部隊在陣前爆發出狼嚎般的呼嘯,卻并未上前,城上守兵亦敲鼓助戰,氣勢不弱分毫。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場潭洲城下的血戰,無需多言,兩人在沉默中交手,“萬仞刀”和“鬼梭連環鈎”相撞的火星,照亮了整個雪地。
正午的太陽,在雪地的反射下有些刺眼眩目。
何老七的魚叉鈎貼着雪皮橫掃,鈎刃掀起的雪浪裡藏着三道烏光。楊麼注意到時,已經來不及了,隻能俯身避過直沖喉嚨的鎖鍊,再立刻舉刀回擋。
刀背磕飛暗器,在少女好看的眉骨留下一道劃痕。
“鬼梭連環鈎”的主杆裡,除了鎖鍊,竟還藏着魚镖?這倒是楊麼從未聽說過的。
不過也是,見過這陰招的,大概已經見了閻王,哪還有機會傳出相關情報。
眼見殺招暴露,何老七不敢再藏私,連連發射暗器,楊麼又要躲魚叉,又要躲鎖鍊,還要躲魚镖,疲于奔命,難以組織起攻勢。
城上,觀戰的趙明喉結滾動,看着雪地上翻湧的鎖鍊,如同毒蟒蛻皮,心中湧起了一股奇怪的情緒。
“拿弓箭給我。”他對身邊的守衛說道。
“殿下,您不能耗力,大夫交代過,‘洞庭春曉’的毒會發作得更快。”黎高岑低聲勸道:“小楊姑娘也不會樂意的。”
臨行前,少女叮囑過:“若是我落了下風,你可不能在城上放冷箭幫我哦。”
他微笑作答:“元戎多慮了,況且小生射不準的。”
“這世上沒人相信我能成就一番事,但我楊麼還是靠自己走到今天了”少女蓦地背過身去,隻能窺見變紅的耳朵和輕快的語調:“你還是第一個全心全意相信我的,連義父都沒有過。”
她将後背暴露給他,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全心全意的信任呢?
但他終将辜負這份信任。
趙明壓下自責、愧疚等晦暗情緒,收拾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正準備如往常一般搪塞過去,少女卻突然回頭,笑容燦爛:
“而且我還要集齊四味藥材給你解‘洞庭春曉’之毒呢。”
善于操縱人心的官場老狐狸,迷失在了這個簡單而又純粹的笑容裡,久久忘了言語,隻是怔怔得看着少女遠去的背影。
正如此時此刻。
“罷了,我信她。”趙明無力的垂下手,又揪緊了衣襟,暗自祈禱。
請神靈保佑她平安歸來,不,是一定要平安歸來。
城下,雙方激戰數十個回合,勝負未見分曉,楊麼的體力卻即将見底。眼看着要被何老七耗死,天空突然被陰雲密布,陽光不再刺眼,紛紛揚揚的雪飄然落下。
“隻能放手一搏了。”楊麼的刀鋒突然切入鎖鍊縫隙,九環停滞,複又相撞,如轟雷響聲,震落松枝積雪。
何老七座下黑馬驚得人立而起,隻能勉力用鎖鍊絞住刀身,發出刺耳摩擦。
就在這電光石火間,楊麼松手棄刀,袖中滑出解腕尖刀,兜馬逼進。
眼看要刺入“鬼面蛟”腦門,三支弩箭從雪堆裡暴起,楊麼的白馬哀鳴着跪倒,在雪地裡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
何老七竟在交戰前,就已安排了死士藏在雪堆裡埋伏?被甩出去的那一刻,楊麼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鬼面蛟”的魚叉已抵住楊麼的咽喉,攻守之勢異轉的太快,城上趙明奪過弓箭,卻來不及張弦。
楊麼認命的閉上了眼,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支雕翎箭貫穿何老七的手,“鬼梭連環鈎倒在了地上。
遠方,雪中銀甲流光,三千輕騎踏碎瓊玉,在“鬼面蛟”的部隊後方集結。
為首的少年将軍,策馬而來,手中鐵胎弓還在嗡鳴作響。
未見其人,已聞其聲。如同破鑼一般的嗓音在雪中回蕩:
“好妹妹”鮮衣怒馬的少年将軍露出兩顆虎牙,笑得不懷好意“說是在潭洲城威風淩淩的當将軍,怎麼被人挑落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