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有話直說的少女,感覺頭腦要被這千頭萬緒擠爆了,卻全都堵在這張輕飄飄的紙面前出不來。
對鐘執的敬畏,已經深入骨髓,哪怕他此刻并不在眼前,可腦子裡懷疑的種子,也同樣在生根發芽。
楊麼罕見的猶疑不定。
“恕小生打擾二位大人的談話,”靜靜坐在一旁的趙明蓦地開口,李子昂被吓了一跳:“你這病秧子還沒死啊?!”
怎麼說話呢?楊麼踹了李子昂一腳,趙明隻是微笑道:“趙某謝過李将軍的關心。”接着便陳述起黎高岑對于穩定潭洲城,乃至整個荊湖南路民心的重要性了。
李子昂耐着性子聽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打斷:“關我鳥事?”
趙明仍是誠懇以對:“關乎賦稅,關乎軍隊補給,關于‘大聖爺爺’宏圖偉業,絕不局限在小小的洞庭湖。”
李子昂心動了,正色問道:“荊湖南路一年賦稅能有多少?”
“一歲之入,錢以千計者,二百四十八萬;綢絹以匹計者一十五;谷以石計者,三百四十五萬;草以束計者,二十一萬,總計銅錢逾一千萬貫。”
楊麼沒領過兵,聽了沒啥反應,但李子昂可是正經當過一軍統制,煩惱過後勤問題,這麼多的銀錢,别說是供給整個鐘家軍,就算再乘以三倍,都綽綽有餘。
原來官府這麼有錢啊?被震驚到的李子昂假裝不屑道:“非要靠他收嗎?我們自己收不行?”
這回不用趙明開口,楊麼主動搶答:“咱們齋堂可沒這麼多人才,别說識字認數了,你就說有幾個能把自己名字寫對的?”連她楊麼都算是文化人了。
李子昂沉默了,而這份沉默在黎高岑打開官府庫房,看到滿屋白花花的雪花紋銀後,變得震耳欲聾。
“真……真要把這麼多銀子都獻給義父?”李子昂吓得結巴了。
“不止如此,黎憲台還要修書一封,恭迎‘大聖爺爺’在此登基,洞庭湖災害連年,正是因為缺少明主,潭洲乃千年古城,若在此定都,可保一方水土風調雨順!”趙明拿出了一封事先準備好的書信。
被“書信”的紫袍大員,聽着自家主君滔滔不絕的虎狼之辭,撚須不語,實則因太過震驚而不小心扯下一大把胡子。
這可是要背負史書佞臣單開一頁的罵名啊?算了,反正史書也是你們柴家修。
不同于黎高岑心中的天人交戰,李子昂很快有了決斷,他看了滿屋的銀子,深深的咽了一口口水:“我立刻遣人回去送信。”
等待鐘執回複的時間,累了幾宿都沒合過眼的楊麼,終于可以去洗漱捯饬一番,趙明卻被李子昂攔下。
“走,跟我去練馬場玩玩。”少年小将勾着書生的肩膀,一幅哥倆好的模樣。
“你可别折騰小明,否則我饒不了你。”楊麼急着去洗個香噴噴的熱水澡,撂下句狠話就走了。
“幺妹你放心。”李子昂一反常态,滿口答應,等少女走了,又露出陰恻恻的笑:“病秧子,咱們今天好好玩!玩!”
沒了楊麼搗亂,李子昂輕取龍陽縣,凱旋而歸後,當晚又爬上了虞滢滢的熱炕頭。
義父命他馳援潭洲城的前夜,一番魚水之歡,兩人躺在炕上,虞滢滢叮囑道:“你這次去,看着點那個趙明,讓他離幺妹遠點,必要時,做了也行。”
少年食髓知味,懶洋洋的摩梭着女人白皙圓潤的肩頭,愛不釋手:“滢滢,在床上不要提别的男人,我會吃醋的。”
“你認真點聽我說話。”虞滢滢惱怒地打掉了他的手。
見五姐真的置氣了,少年撒嬌似地環住她,俯身壓上:“管這些閑事作甚,等三哥回來,肯定不會饒了病秧子。”
“鐘家軍”各路人馬出發前,均從楊麼手上買了三份情報,結果情報上的内容不是過時,就是有誤,
本該是庫房的地方被轉移,本該是守衛薄弱處,有官兵等着守株待兔,信了情報的都損失慘重,其中又以老三巴鳴最慘。
原本能輕松拿下的桃源縣,因為信了錯誤情報,打草驚蛇,錯失良機,最後騎虎難下,甚至被守城士兵追擊,爆頭逃竄,便宜了路過的秦陽、劉珩聯軍,趁機拿下桃源縣。
這下鐘執也不好偏袒義子們了。
遭受重創還顆粒無收的巴鳴氣瘋了,要不是馬元良攔着,恨不得立刻沖到潭洲城找楊麼和趙明算賬,最後還是聽勸,向馬元良借兵北上,趕緊另尋一座城池,作為他一軍統制的戰利品。
而一開始就被楊麼排斥,反倒陰差陽錯沒受誤導的李子昂,自然是要作為勝利者嘲笑得意一番:“讓你們輕信這個瘋丫頭。”
“你這靠不住的混賬玩意,整天就想着那點二兩肉的事。”
虞滢滢罵道,一邊捉住李子昂不安分遊走的手抖落。但她一個香香軟軟的弱女子,豈是常年習武少年的對手,反倒雙手雙腳被捉住,在少年撲頭蓋臉的親吻中,身子骨酥軟得動彈不了,索性由他去了。
令人面紅耳赤的夜晚回憶結束,李子昂平複心情,命手下将城裡抓來三個平民,驅趕到三百步外,頭頂一碗水站定。
又向趙明遞過犀角弓和一桶箭:“聽聞趙兄射技驚人,差點在數裡外射中‘翻江龍’周嘯川。”
白面小将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今日不妨讓兄弟我也開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