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陽光已經轉為金色之後，有人操着破鑼嗓子大聲重複着兩句通知：

“所有人出來站在簾子外面！巡查理事們問完話才可以走！”

——這就是考試結束了？

安珀掀開紗簾，迎面就碰到一個穿燈籠袖淡黃色襯衫，灰褐色長褲，腰間挂着叮叮當當一長串各種小工具的人。

她身高隻到對方胸口，擡頭才看見對方圓臉上深邃的藍眼睛和金褐色卷發。

“潼恩小姐，”這個年輕的巡查理事問道，“答題順利麼？”

他禮貌地微笑，但眼神看起來是在審視。

安珀擡手揉了揉眼睛，嘟囔了一句：“不太好，有點困——但我寫完了。”

——論演員的自我修養？不需要！現在，“我”，13歲！

巡查理事輕聲笑了笑，溫潤的聲音裡多了點溫度：

“别擔心，你是在完成過半題目後才打盹的，沒有其他症狀就不算異常反應。”

“對啊，”旁邊隔間出來的中年大叔接上話茬，“這個天氣太适合打瞌睡了。”

“埃裡克你别想糊弄過去，”巡查理事立即轉頭瞪他，“你當我沒看見你一面幹嘔一面扯自己頭發？我跟你講，這次你不老實在教會祈禱六個月，我絕不批準你下次轉錄儀式！”

“嗨，我真沒事，再做一次，再做一次就回家養老成不？”

“光輝之主在上，不成。”巡查理事闆着臉并攏兩根手指在胸前劃了個圈——标準祈禱姿勢，表示他絕對是認真的。

光輝之主……安珀在記憶碎片裡翻了翻，發現這個世界的主流宗教并不是一神教，不同地方的教會供奉不同的主神。這導緻坎特拉城裡的教會，有光輝之主和雷霆之主兩個派系。

——莫裡斯伯爵府上下都傾向于信奉雷霆之主，然而達蓮娜大小姐拉着她在離家更遠的光輝之主的教會辦手續做轉錄儀式。

安珀循着記憶裡有點模糊的印象，提裙對面前這個巡查理事行禮告辭，而後随着三三兩兩的人們一同往外走，努力克制自己觀察環境的好奇心。

東張西望不太符合安珀·潼恩一向安靜規矩的性格。

這大約是個廣場上臨時搭建的考點。穿過一排排隔間之後，外面向下是石砌的大型半圓台階，通向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車馬人群。

真的是車馬——活的馬，拉着各式各樣的四輪車，在磚石鋪成的街道中央穿行。

空氣中隐隐約約有股臭味。安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必然是馬糞馬尿的味道。即便每匹馬屁股上都有個接屎的袋子以維持公共衛生，該有的味道也不會少的。

街道很寬，目測除開兩側人行道，并排過六輛馬車沒有任何問題。街道兩側幾乎都是紅磚小樓，底層開設各種商鋪，最高也就三四層的樣子。

安珀不禁回頭看了一眼——一排排臨時搭建的隔間後，露出大半座灰色的，有多個尖頂的高大建築。

——應該是光輝之主的大教堂吧。

——在教堂廣場上考試，真有排場。

“安珀！這邊！”

半圓台階下，停着一輛兩匹馬并行拉着的大馬車。莫裡斯伯爵家的車夫老柯林沖安珀揮了揮頭上的大草帽，以有些沙啞的嗓音招呼着。

這馬車比旁邊其他的馬車華麗太多了，圓形棚頂是以飾有徽章，花紋繁複的織毯覆蓋；四壁精雕細刻的木制車身上釘着金屬包角，開着貼彩紗的小窗。

“快上車，還得去萬壽菊街接大小姐。”

老柯林顯得樂呵呵的，安珀大聲應了一聲，踩着踏闆爬上馬車。

她從記憶碎片裡知道老柯林為啥高興——伯爵府上下都覺得他太老了不合适出來駕車，但——達蓮娜大小姐就是喜歡麻煩“又慢又穩”的老柯林。

馬車裡面有個固定在車底闆上的梳妝台，安珀掀開蓋闆就能看到鑲嵌在蓋闆裡側的鏡子。

鏡子裡的“自己”有深棕色近黑的短發，形狀尚可的瓜子臉，柔和沒什麼特色的五官，金棕色的瞳孔，偏白的膚色……

雖然算得上漂亮，但這是一張很容易被人忘記的，沒有任何鮮明特征的臉。

安珀特别滿意。

——不過，這個膚色感覺似乎是混血？而且從醒來到現在，見到的人也都無法由相貌準确劃分人種。記憶裡，這貿易之都坎特拉，出城向南就是風暴海上最大規模的港口之一特裡同港，若是有明顯的各地人種差異，在港口區也許就能看到了。

——魂穿這種事，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去？實驗室裡儀器上跑了兩周的分析數據沒等到結果就穿越了，想想好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