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揮手的姿态,一個小小的鏡片帶着虹光轉了個大圈劃過空氣,穿過看不見的車壁,飛鳥回巢一般撲進安珀懷裡。
是銀鑰匙·真知之鏡,安珀自己凝聚出來的那枚鑰匙——無主的鑰匙有自動回到原主身邊的靈性。
安珀頓時冒了冷汗,這個影子不是卡洛爾留下的隊友,是墨涅羅。
鑰匙入手的瞬間,她感覺到了那種無法描述的自己和鑰匙之間的聯系,而更深遠的地方,意志可以觸及的地方,她同時覺察到了虛空中一方美輪美奂,蕩漾着光暈的内外兩層圓頂大廳,巨大的大廳四周是一扇又一扇圓拱玻璃窗,每扇精美絕倫的彩繪玻璃窗都是一張塔羅牌的畫面。
她沒有虛空中的創始之船或者初開之徑,她的創世論就是整套七十八張塔羅牌,她的靈性世界堅固且安定,将危險的虛空屏蔽在窗外。重新建立感知的那一刻,她終于覺察到了自己早已成型的靈性世界帶來的支持。
她要是早點想起塔羅牌這個關鍵詞,也不至于非要碰到鑰匙才反應過來。
對應塔羅牌太陽那張牌的窗投下金色的陽光,籠罩着她的意識。安珀的視野中出現了半透明的自己、馬車和周圍打轉的幾匹馬。
她看見半空中漂浮的正是穿着灰條紋薄長袍,對她微笑的墨涅羅。
這人左手揪着一把頭發,提着好幾個依然在滴血的頭顱,右手指點着漂浮在虛空中的一卷書冊。
墨涅羅覺察到了安珀和他視線相對那一刻的驚悚,嘴角向上勾起了更大的弧度。
“哎呀哎呀,終于看清了麼?”
他開始一個一個将頭顱對着安珀的方向扔。
“這是雙面間諜莫裡斯伯爵,為自己實際上效忠的卡斯特輔政大公竊取了這本——”墨涅羅戳了戳飄在他身邊筆記體的書冊,“真正的金鑰匙·貴族自治聯邦法典,醉心權謀計劃犧牲兩國人民的福祉,也怠惰了對自己女兒的管教。”
“這是莫裡斯伯爵夫人——跟哈維夫人搶情人未果,不惜親手殺了那個男人也不想哈維夫人赢。佩服佩服,我本來還以為放高利貸是她能幹得出的唯一大事了。”
“這是尤蘭希尼亞大公的私生子烏佩裡,繁星隐修會的新晉成員,南大陸小有名氣的飛賊,懸賞至少700金币,我不小氣,送你了,作為慶賀你正式成為超凡者的禮物。”
“這是因為得罪了個大貴族而被剝奪男爵頭銜的傑森·潼恩——我想你認識,他對你的态度還不如對他的馬好。不過這也是因為這個——廚娘瑪麗安,她自己都不知道跟誰春風一度才有的你,畢竟貴族的晚會總有些這麼一言難盡的,攀附不成反惹麻煩的事故。”
“這是你那兩個視你如無物的哥哥,我本來打算拿去放在你墳頭——如果找得到的話。嗯,我其實真的以為你死了,要不是你說還不會創世論,我也沒反應過來是你。”
“你最最喜歡的把你當寶貝玩具的達蓮娜——實際上我原定的觀衆是她,為了真愛付出一切,如此美妙的悲劇總得有個觀衆吧?可是她太吵了,都不肯像你這樣安靜的看着。”
“可惜,我得把完全不知道家裡人在做什麼的,單蠢得可以的丹尼爾留給伊茲密,那個脾氣暴躁的家夥接到法典失竊的部分情報之後,大概會想将唯一剩下的活人吊起來打——彌瑟瑞亞們趕到得正是時候,光為了誰先問他而扯皮,都能鬧很久,作為謝幕非常合适。”
“啊……不剩什麼了——我總得帶走一樣東西作為紀念品,那就隻有——金鑰匙·貴族自治聯邦法典。雖然有點不太夠格……”
墨涅羅眨着眼睛,側頭又戳了戳飄在旁邊的書冊。
“換一個紀念品可以麼?”
“啊?!”
“前輩,”安珀深吸一口氣,放大點聲音更加堅定地說,“換一個紀念品吧,你本來是想帶這把銀鑰匙走的對麼?”
“這可真是大驚喜!”墨涅羅點點頭,“既然你猜到了,是的。”
安珀從車窗遞出她的銀鑰匙,剛一攤手,這把鑰匙就循着看不見的弧線軌迹又飛回去了墨涅羅手裡。
“完美——”墨涅羅說,“我都有點喜歡你了,但是我對養小孩子實在沒興趣——長大來找我吧,如果你一直都這麼聰明,我可以教你的超凡知識比幾個教會加起來都多。我叫奧路菲·墨涅羅,記住了喲。”
他把書冊向前一推,這把金鑰匙就徑直從開着的車窗落了進去——顯然他覺察到了安珀開窗的位置。
然後他整個人向上飛起,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光消失在厚重的雲層中。
安珀沒去碰那本書冊。
她在座位上蜷成一團,按着胃部幹嘔了好一會兒,終于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