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光者号下午就召集夠了勞工人手,準備揚帆啟程。甲闆上船員們領着新來的勞工固定帆繩擦洗甲闆,一片忙碌。
跟着艾麗卡在船上兜了一圈,安珀總算是明白了這艘船之前遭遇了什麼——海盜洗劫了全船值錢的東西,搬走了大量物資和都靈帝國的貴族們贈送的禮物。船上原本的一支都靈帝國海軍分隊全員覆沒,沒有留下一個能操作炮台的超凡者。甚至洛山達公爵夫人的兩個貼身女仆都被拉出來殺雞儆猴。
傑弗森船長和奧克利三副據說傷得很重,還躺在醫護室裡。
公爵夫人依然在房間客廳發呆抹眼淚。
安珀左右也沒什麼事,就在廚房做了各種小點心,拼了格外好看份量不大的兩盤,給公爵夫人端過去。
——剩下有多的當然要拿到大廚房,跟新同事們快樂分享啦。
她放下盤子剛想跑路,卻被公爵夫人叫住了。
“阿娜絲塔夏,你過來坐在我旁邊。我想問問你——”
公爵夫人拉着安珀坐下,深呼吸了好幾次,轉頭盯着茶杯才将後面的話說出來:
“如果……我說如果,我不是想責備你,如果你之前府上出事的時候,你在場,你會怎麼辦呢?”
“那當然是會吓得躲起來吧。”安珀語氣認真的回答。
公爵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很小聲說:
“那,如果……如果是你的話……我躲起來沒救你……你會怨恨嗎?”
“夫人,”安珀歎了口氣,“會吓得躲起來,肯定就隻是因為打不過也跑不掉啊,為什麼要怨恨一個打不過也跑不掉的人沒有救另一個?這不就是不講道理了麼?”
公爵夫人愣了愣,自己跟着嘀咕了一遍:“為什麼要怨恨一個打不過也跑不掉的人沒有救另一個?這不就是不講道理了麼?”
她含着淚花笑了起來。
“是哦,我打不過也跑不掉嘛——阿娜絲塔夏,再給我做一份……呃……早上那個。”
——你是有多愛吃甜食哦。
安珀在心裡吐着槽,起身走向廚房。但有種隐約的直覺戳着她的背,這使她在廚房門口停住,回頭用靈視瞥了一眼公爵夫人。
靈視給所有的事物掃上了一層光暈,而在公爵夫人身邊顯現出了一個穿女仆裝的身影——那個朦胧的影子正在用力拉扯着公爵夫人頭頂的一團黑霧,注意到安珀的視線,女仆的影子遙遙點頭行禮,而後拖着那團黑霧消失在空中。
安珀莫名感知到對方的意思是:謝謝你幫忙。
——我幫什麼了?
根本不怕鬼的安珀搖搖頭,動手用拉繩式打蛋器打蛋。客廳裡越發恢複精神的公爵夫人嚷嚷:“阿娜絲塔夏,還要你做的那個最軟的糕點。”
——挑的都是最最甜的,吃出蛀牙别怪我。
開船的鐘聲響了,安珀感覺到覓光者号船身輕輕的晃動,開始離開臨時補給的碼頭。她從窗口向外望去,目力所及之處,是岸上大片大片幾乎望不到邊際的倉庫和工坊。當這艘船離岸越來越遠,她看到了沿岸排開的整整齊齊的碼頭和船隻,各式大型風帆船之間來回穿梭着更小的需要手工劃動的船隻,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小船是漂亮但容易與水光混淆的銀藍色。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特裡同港到底是多大規模的港口。
在這一刻,她确切的感受到了這是另一個繁榮的世界,一個絲毫不遜色于她來處的文明世界,隻是尚且沒有辦法判斷是否有類似工業革命的趨勢。
她一面做着小點心,一面聽着客廳裡的對話——啟航後,瑪瑟斯大副來拜訪公爵夫人。
“至少有七天才能抵達塔蘭托的灰港,”瑪瑟斯大副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沉重,“洛山達公爵夫人,隻能委屈你多忍耐幾天了。”
“沒關系的,我很感激你及時為我找了一位稱職的女仆,七天不算很久。就算沒有超凡者控帆,覓光者号也是艘快船——抱歉,昨晚我情緒有些失控了,”公爵夫人不哭的時候,語調輕快,嗓音帶着一點孩子氣的嬌憨尾音,格外好聽,“傑弗森船長現在怎麼樣了?”
“他的傷口比較嚴重,找不到擅長醫療的超凡者,我還在猶豫要不要……”
——要不要幹嘛?你這樣讓我聽得心裡一緊喂!
安珀沒聽到下文,公爵夫人憂心忡忡提出要去看看船長的情況,作為女仆她正好應該放下烤盤跟着一起。
安珀并沒有在穿越之後獲得有關這個世界醫護水平的記憶。實際上原來那個安珀·潼恩根本沒聽說過醫院,平時伯爵府上下仆人都是小問題找草藥師開設的店鋪,大問題找教會的治療師。
當她看到斜靠在床上的傑弗森船長時,确實有點吃驚——有個熒藍色的泡泡包裹着他露在外面的肚子,顯然他的肚子被人狠狠砍過一刀,腸子都流了出來,但一切都被扣在發光的泡泡裡面,從内髒到皮膚都很幹淨,顔色正常,也沒有血污,似乎天然就該長這樣一般。
傑弗森船長本人看起來精神狀态相當不錯,還能吹着絡腮胡子大嗓門兒安慰别人:
“你們看,除了不能動,一點事都沒有。要不然瑪瑟斯你把我擡去船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