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安珀對這個世界的學術發展确實格外好奇——在超自然化作絆腳石,探究新知識變成有可能得拼命的冒險旅程之後,依然有那麼多人前赴後繼地開辟了真理之路。
任何教會在聖典裡都提到了:是雷霆之主結束了漫長的深淵紀元,讓世界重歸正常——或者說尋常。這個用詞微妙到安珀不禁好奇在那之前究竟是怎樣的不可描述。
——最古老的主神雷霆之主封神于大陸曆元年,現在是大陸曆4213年。
自有曆法起四千多年,文明發展才到……安珀回憶了一下在匠造之主教會試圖拼裝的那個東西——知識噴泉給出了答案:機械計算器。
——啧啧,不知道我這輩子還玩得上電腦不……讓我在超能力和WIFI裡選一個,那我必然毫不猶豫地先選5G。
安珀一面走神吐槽,一面轉向米勒太太提過的小路:匠造之主東區教會背後,有條名叫“不正經街”的小胡同,裡面商販賣的是五花八門的礦石、植物、動物原材料,方便愛做各種實驗的弗爾勘們搞研究。
胡同底甚至有個小小的玻璃工坊——把城外大工坊燒好的原材料再用小爐子加熱吹制成型。安珀走到門口時正聽見裡面小管事在說:“匠造之主在上,我們每個月都認真檢查過防火渠和滅火砂!這……野貓溜進來拉屎,這不是還沒來得及鏟幹淨嘛……”
黑瘦精幹的小管事對面,是身形像隻熊一樣高大粗壯的克納德·弗爾勘。
“萬一要滅火,你一鏟子把貓屎蓋上去成什麼樣子,趕緊收拾!下次再——嗷!小崽子——”
被克納德抓在手裡的小貓扭動着身子咬了他一口。
安珀歎了口氣,上前兩步伸手捉住貓脖子後面,将憤怒的小貓和被咬得不知道怎麼辦的克納德分開。
“不能這樣抓貓,”安珀一面解釋一面撸了兩把炸毛的貓崽子讓它消停,“貓不舒服肯定會咬你……呃……”
她本來想問咬傷了沒有,卻看見克納德的皮手套上嵌着個小貓牙。
克納德也注意到了那個小牙,愣了愣,低頭仔仔細細看了看貓,隻差沒上手掰貓嘴了。
安珀臂彎裡的貓對他好奇的目光回以超兇地“哈嗷嗷”——嘴張成了很大的三角形,看起來另一個前牙也搖搖欲墜。
克納德眼疾手快地在貓和安珀都猝不及防的時候擡手,兩根手指拈走了那個搖搖欲墜的貓牙,然後飛快把手套摘下來連貓牙一起團了團塞進衣兜。
有種收藏意外戰利品的架勢。
“小姑娘,我本來忙完這邊的事要去找你,”他若無其事地說,“哈代——就是給你做測試那個理事——有個小事需要你幫忙。”
“現在?”
“呃,不急,他今天在教會值班,你在晚上宵禁前抽空去就好。”
這會兒還沒到中午,真是完全不急。
克納德繼續去挨家商鋪檢查防火。安珀放走有點懵的貓,在玻璃工坊的櫃台前挑了幾隻瓶子,還特意問過他們管事,确認可以明火加熱。
不做實驗不能發論文,既然要寫論述給銀鑰匙·一羊之地過審,先準備點工具。
——雖然還沒想好可以寫什麼,燒瓶這種東西總是有備無患。
走出胡同,往正街上拐個彎就是匠造之主教會大門。安珀順着牆角走過去,拒絕了兩個主動拉生意的“技能買賣”中介,跟在一個弗爾勘的灰袍子後面跨進教會正廳。
内殿理事哈代·弗爾勘正提着他的黑傘,從旁人手裡接過一沓零散的紙張。看見安珀出現在門口,哈代用傘柄推了推自己的貝殼邊眼鏡。
“阿娜絲塔夏,”他招呼說,“我正好有事找你幫忙。”
匠造之主教會雖然坐落在河道邊,地下室防水卻做得毫不含糊——即便是底層,長明燈照亮的石牆石地面也沒有陰冷潮濕的感覺。
哈代将鑰匙插進青銅加固的厚重木制大門的鑰匙孔裡,卻不急着擰開,而是轉頭對跟在後面的安珀解釋:
“這裡是臨時監控區,關押超凡即将失控,或失控後危險性不大,還可以嘗試治療的人。我需要你進去之後裝作打掃走廊的臨時工,裡面18号隔間的人如果跟你搭話,你試試能不能問出點什麼内容,出來告訴我。”
看到安珀的撲克臉露出來明顯“就這?”的納悶神情,哈代嚴肅地補充解釋:
“這人是不會靈視的超凡者,已經因契約邪物心智崩壞了,沒辦法正常溝通審訊,但他會主動搭理小孩子——放心,隔着門他不能攻擊你。”
“——哦。”
安珀點點頭,翻了個死魚眼。果然重點還是自己看起來夠小。
她拖着一人高的大掃帚,從哈代推開的門縫往裡走。門裡門外牆壁地面并沒有太大的區别,長長的通道兩側都是帶着小窗的厚木門,在沿途長明燈的光線下,深棕色木門上白石灰寫的數字特别顯眼。
哈代沒跟進來,他就站在門縫外面,身影擋住了從門縫漏進來的光線。
安珀裝作掃地,沿路數過去,每扇木門上都釘着幾乎與門同色的尺規聖徽,牆壁、角落乃至石穹頂到處都鑲嵌或懸挂着各種工具形狀的制式銀鑰匙,在靈視下亮眼的銀藍色光芒幾乎要在走廊中織網,映襯得每扇門背後的東西或人散發出來色澤混雜的光暈成了背景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