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德裡王國從入秋開始會逐漸多雨,從西邊風暴海上席卷而來的飓風往往會将沿岸不牢靠的建築物和來不及入港固定好的船隻拆得七零八落。
這種時節,無論多麼喜愛晚宴和舞會,克羅德裡的貴族們也隻能改作小規模的午後茶會。畢竟暴雨往往在傍晚海風吹上陸地的時候開始,冒雨出門有失儀态。
不知為何實施的宵禁也一直沒有取消的意思。
蘭瑞莎隻要有茶會就會帶着辛西娅一起,美其名曰“貴族必須有正常社交圈子”——其實安珀看得出來,蘭瑞莎非常挑朋友,她甯可與聰明好學的小貴族玩,也不樂意應付酒囊飯袋的大貴族。
而安珀會突然被蘭瑞莎拉到茶會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個讨人厭的原因在安珀進門前就翹着腿坐在沙發上,大咧咧地評價:“……齊奧大師的畫作《女神》才是最好的……蘭瑞莎喜歡的雷納大師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蘭瑞莎在門口深呼吸了一下,用力揉了揉臉,對着旁邊鏡子挂上标準微笑,才挽着換了禮服裙的安珀進門。
“親愛的朋友們,這位是二階超凡者阿娜絲塔夏。”
她在“二階超凡者”幾個字上下重音,滿意地看到那個不請自來的金發少女悻悻然閉嘴讓出主位。
“阿娜絲塔夏,這位是維恩聯邦公國尤蘭西尼亞新任執政大公的長女娜塔莉(Natalie)。”
安珀沒動,雖然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行禮說:“娜塔莉姐姐是貴客,我想和蘭瑞莎坐在一起。”實際心裡已經掀起了頂級警報——蘭瑞莎路上說這是個讨人厭還礙于身份不能硬趕的大小姐,可靈視中,對方明明也是超凡者,手腕金絲镯子還是個銀鑰匙,為什麼假裝自己是普通人給超凡者讓座?
安珀明着表示“我這個超凡者和蘭瑞莎一路的”,撈回了全場塔蘭托貴族小姐們的面子。于是衆人附和了娜塔莉幾句,氣氛重歸活躍。
本來非常張揚的娜塔莉看起來收斂了很多,時不時看安珀一眼。在别人眼裡是她迫于貴族禮儀,在超凡者面前守規矩,實際上安珀靈視下看到的是她在心裡不屑一顧的哼哼:
“二階?契約個穩定的鑰匙就是二階。看起來沒什麼威脅,就是麻煩點……”
這個茶室四周布置有空白畫架和顔料,聊藝術、裝飾、衣服聊得興起的姑娘們還可以現場畫幾筆描述一下自己說不到位的細節。看着大家三三兩兩聊天的聊天繪畫的繪畫,蘭瑞莎對着自己畫架低聲說:
“阿娜絲塔夏,娜塔莉她——”
“——蘭瑞莎你畫過‘不可能圖形’麼?”
安珀故意錯開話題,因為塔維爾提醒說那個娜塔莉帶着的镯子不是正常銀鑰匙。
六角穹頂下面一房間十幾個貴族小姐,出事怕不是要大地震哦——安珀想都不敢想,立即讓塔維爾去意識海盯着這邊——有什麼動靜,放領域硬壓。
安珀拿起炭筆,三兩下照着知識噴泉裡的投影畫了幾個“不可能圖形”,這些錯構的三角、循環的樓梯和奇異的端點變化立即填滿了蘭瑞莎的好奇心。
“這……這太有趣了!怎麼做到的?!”
“想想你畫畫時候用的透視法。”
安珀也不太明白,所以指着線條和陰影随口一說。蘭瑞莎又看了一眼不遠處在跟人聊流行服飾的娜塔莉,然後一臉“我不管了”的神情撲向畫架。
安珀看她畫得投入,就轉身走向辛西娅——她在帶着幾個年齡更小的小姑娘一起玩茶漬占蔔,這是塔蘭托很傳統的聚會遊戲。原本這是最不用操心的一桌,但安珀從靈視中知道娜塔莉想找個機會對她們動用手裡的銀鑰匙下詛咒。
——這當然想都别想。
一個從頭到腳紮滿了各種蝴蝶結的七歲小姑娘伸手要舉起自己倒扣的茶杯,一本正經地說:
“一定要是錢袋子的形狀——”
娜塔莉撫摸上自己的手镯——
塔維爾眯起眼睛對着意識海裡現世節點瞄準——
“——哇啊啊啊!”
驚叫從安珀身後傳來——然而什麼都沒來得及發生。
端着托盤準備更換擦手巾的小女仆吓得連人帶托盤摔在地毯上。安珀回頭時,看到蘭瑞莎已經被流光籠罩。
那是激活狀态的塔羅聖典在拖曳着光尾穿梭飛舞,将蘭瑞莎的身形包裹在光暈裡面。而她面前的畫布正在自行脫離畫框,逐漸懸浮到空中,一寸一寸像是被無形火焰灼燒般消失。
所有人靜悄悄地注視着這邊奇異的場景。
蘭瑞莎做夢一般飄忽地輕聲說:“原來是這樣,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