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觀光船的航線是順着海岸線往東南方向走,途經每個貴族産業都會停兩三天,讓船上各位可以去當地“略作了解”。不想下船的可以留在船上,下船的當然也會有早就預備好的馬車接送去當地旅館。
不知是季風影響,還是船長也急于遠離塔蘭托的緣故,剛剛日落時分,船就已經靠近了通常次日清晨才會抵達的紅松林鎮港口。
全船貴族們對此毫無異議,甚至覺得這個速度才是理所應當的。
紅松林鎮港口沿着一條無名河流的出海口建造,狹小、粗糙卻堅固。觀光船靠上碼頭的時候,灰蒙蒙的天色中開始飄起了細雨。鉛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顯得這個夾在山谷間的鎮子有種被封進了盒子的感覺。
這個季節,當地植物長得蠻橫且恣意,在傍晚的微光中張牙舞爪拉扯出了層疊濃重的陰影。有些許飛蟲在燈光的吸引下沖向船上的人們,惹得貴族女眷低聲抱怨。
但是絕大多數人依然選擇下船——就像堅實的陸地更令人有安全感一樣。
甚至有貴族少年一面下船一面嘻嘻哈哈的用佩劍砍飛蟲——也确實有人用微弱的超凡技能砍中并歡呼。他們父母則是在嚴肅的氣氛中低聲交談,快步上了馬車。
安珀聽到近旁有位紮着高發髻的中年女士嚴厲地低聲喝止自己兒子:
“這裡不是塔蘭托!沒有金鑰匙的庇護!不要毫無節制的浪費靈性能量玩鬧!”
“啊啦——母親——稍微活動一下也不會有事的。”
這樣說着的貴族少年,在看到塔維爾胸前的徽章時往後跳了一步,疑惑的做出行禮的樣子——
“呃……導師?”
塔維爾看了他一眼,挑起眉頭:“阿薩辛貴族學院生?”
“是!”
這個活潑的少年顯然是看見徽章,誤以為塔維爾是影月之主麾下阿薩辛貴族學院的講師了。
塔維爾懶得繼續理他,自顧自跳上馬車,俯身将因為台階有點高上車困難的安珀拉了上去。小少年想跟過來上同一輛車,卻被緊跟着安珀的兩個小姑娘搶先一步。
“不準跟我們搶阿娜絲塔夏姐姐!”
其中一個還站在馬車門口,叉腰瞪他,頭上橙紅色大蝴蝶結一晃一晃的。
“啊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有作業不會做想問問導師啊!”
“咦?”小姑娘倒也不是真不講理,“那,那你上來吧。”
跟在後面的赫頓伯爵笑着搖搖頭後退一步,跟小少年的母親低聲打上了招呼:“貴安,布朗女士。”
“貴安,赫頓伯爵,提前感謝你這次的招待——那位——”
“影月之主教會,至少四階超凡,身上的鬥篷是沒見過的超凡材料。”意思是孩子們上了那輛馬車更安全。赫頓伯爵向側後方也微微躬身行禮——另一個小姑娘的父親,列維侯爵正在跟管家竊竊私語,隻回了兩人一個打招呼式的點頭。
一輛馬車可以坐六人,啟程前另一個小少年也被消息靈通,聽說“有輛車裡有阿薩辛的講師在”的自家父母塞了過來。
塔維爾一臉不爽地抱着手臂坐在車裡一角。
——一車小混蛋,敢鬧到我尊上覺得煩,就頭朝外從窗口丢出去!
說自己“作業不會做”的小少年倒真的是有邏輯推理作業不會做,但他不會的,正好是兩個小姑娘會的,立即就被一人一句當場狙擊得發出慘叫:
“——這是阿薩辛高級班的作業!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啊?!”
安珀“噗哧”笑出聲來。
——還能怎麼回事?估計那天看見蘭瑞莎直升三階超凡者的小姑娘們早就人手一套銀鑰匙·塔羅聖典了。
車廂裡吵吵鬧鬧了幾句之後順理成章地安靜了一瞬——外面低沉的風聲掃過樹梢,隐隐約約摻雜了幾聲不知名動物的嘯叫聲。
兩個得意洋洋的小姑娘頓時縮進了座位上的軟墊裡。
安珀用靈視往外看了看,除了密集瘋長的植物之外,并沒發現什麼遊蕩的野獸。拉車的馬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但也不像是受到驚吓的樣子。
“就是有狼我也打得過!”
“你醒醒,狼才不會單獨行動,你打不過一群。”
兩個小少年按着自己佩劍低聲聊了幾句,也沒了打鬧的心情,開始扭頭盯着窗外。
外面的風聲聽起來越來越像混雜的尖細哨音,雨點劈裡啪啦開始砸了下來,導緻拉車的馬不高興地嘶鳴了幾聲。挂在車頭的防風油燈照亮的區域十分有限——如果沒有靈視這個超凡技能,那簡直是出了周遭一兩米的距離,都被黑暗淹沒了。
馬車沒有走很久就到了鎮上的旅館——說是旅館,造型上更類似規整的貴族别院,有塔蘭托常見的石砌地基和六角尖頂建築風格。
每個套間裡都有獨立的盥洗室,隻是不像塔蘭托的民居一樣有流經廚房加熱的溫水管道,顯然是年代更早的建築。旅館裡的仆人絕大多數是臨時從鎮上雇傭的,就連送熱水都粗手粗腳灑了一路。
無論褪色的舊地毯灑上去多少水,隻要不會滲出泥,安珀都懶得在意。她轉頭看見塔維爾正從窗口盯着樓下院子,順口問了句:
“在看什麼?”
“有幾個人,有點奇怪——”塔維爾用靈視審視着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仆人,“他們的生命力相對于他們的年齡,差得有點多了,雖然看起來是健康的,内裡卻很虛弱。又不像是詛咒或疫病。”
“污染呢?例如礦場管理不當會造成的有毒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