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榮國府後廚的煙囪早已吐出袅袅蛇煙,廚娘們擠在竈膛前,鍋裡咕噜咕噜冒着熱泡兒,蒸得人臉皮發。
“昨兒三更天,聽說王保善家的瞧見槐樹杈上飄着一團黑影!”
姓李的廚娘攥着燒火棍,炭灰在裙擺上洇出猙獰的鬼爪,沸水咕嘟聲裡混着她嘶啞嗓音:“那東西簌簌往下落葉子,落地就化成了一顆顆的血珠子……”
話音未落,風一吹,檐角的鈴铛叮當亂撞,驚得炭盆裡灰燼騰起,不少人捂嘴低呼,在他們圍裙上抓出一道道爪痕。
“那王保善家的又怎麼相安無事呢?”燒火丫頭顫着問。
“夜遊神保佑。”
“呸呸呸!”隻管采買的張嬷嬷往竈王爺像前撒了把糯米,黏膩米粒粘在彩繪竈王爺的泥塑衣襟上,她念了一聲佛後才又說道,“我表侄在前院巡夜隊當差,說東南角門的青石闆會滲血水,今早那邊好像還漂着三五縷黑色頭發呢!”
“真這麼長?”
“天啊,是個女鬼,會不會時先前跳井的金钏兒?”
“禁言,太太不是不允許我們議論金钏兒的情,被人聽到小心你的皮,玉钏兒還在太太跟前當差呢,收拾你也很容易。”
玉钏兒雖資曆較淺,但因姐姐之死不止替了姐姐當差,還得到王夫人補償,月例提升至一兩銀子,好多人羨慕,都說太太仁慈。
流言順着水蒸氣爬上屋檐,驚飛了院裡啄食的鳥雀,賈府這漏風的管理,不想動根骨,這流言是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的。
待到王夫人晨起禮佛時,連佛堂前的銅香爐都染了三分鬼氣——小丫鬟哆哆嗦嗦禀報,說今早發現佛堂香灰裡摻着半截指甲蓋。
“阿彌陀佛。”王夫人腕間佛珠碾過青玉案,手腕上的翡翠磕出細碎裂響,“去請周瑞家的來。”
佛堂燭台的燈光在觀音像前面都像投下蛛網似的影。
周瑞家的跪在青磚地上,腫成發面饅頭的臉還泛着紫紅掌印,委屈巴巴:“太太明鑒,老奴昨日真沒偷懶,那藥材的确照着份例……”
“起來罷。”王夫人忽地截斷話頭,指尖撫過《金剛經》殘頁,“聽說你女婿在玄真觀當過差?”
周瑞家的膝行兩步,瑪瑙耳墜晃出血色光暈:“不止玄真觀,上月他還剛給清虛觀的張道士送過香火錢呢!”她小心揣摩王夫人的意思,“太太若想請一個道士治鬼,他保管能為您請道行最高的。”
這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也是個人物,他是個古董商人,還是賈府榮衰的見證人,同時,也摻進去不少與王夫人相關的陰私。
“行了,莫非他還能請得張道長出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