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三足爐裡燃出縷縷蛇煙,王夫人跪坐在蒲團上。
手腕上滾着的是馬道婆昨日才給的十八子念珠突然“咔咔”裂開,赤紅色碎屑濺在《金剛經》上,像是菩薩眼角滲出的血淚。
周瑞家的踮腳進來時,正撞見主母捏着斷了線的念珠冷笑,心一顫一顫的。
佛前長明燈門簾帶來的風吹得晃晃悠悠,映得王夫人圓潤面龐也忽明忽暗,比夜裡經過遊廊時撞見羊角燈下的不知禮奴婢還要瘆人。
“什麼萬無一失!”瓷器劈劈啪啦摔了一地,“我給了一整匣的金元寶,倒請來個孬種?”
周瑞家的縮着脖子把黃符往前遞,符紙邊角焦黑蜷曲,隐隐透出腥氣:“馬仙姑家學徒說,那日從園子回來就嘔黑血,”她壓低嗓子,“說是……說是沖撞了真佛。”
“真佛?呵!”
念珠重重砸在紫檀案幾上,驚得供桌兩支紅燭晃出殘影,王夫人扶着李嬷嬷起身,不緊不慢走到“大慈大悲”匾額旁邊。
“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素日慈和的佛面此刻繃得比祖宗祠堂裡的牌位還冷硬,“前兒鳳姐那事兒也是她折騰出來的,盡會壞事……倒也真是一座好大的佛。”
“我的太太喲,慎言啊!”周瑞家的猛掀簾子出去,瞥見門外掃灑的粗使小丫鬟,突然拔高聲音,“林姑娘受驚的補品可送去了?要上回娘娘賞的血燕!”
待門窗緊閉,才壓低嗓子道:“馬仙姑如今話都說不利索,方才她徒弟來說……”帕子掩着嘴湊到王夫人耳邊,連比帶劃說了潇湘館稀奇古怪的一系列事,“要奴婢說啊,潇湘館這位是真邪門,怕得張道士出門才行,馬仙姑還是道行淺了點。”
王夫人指尖掐進玉钏兒的胳膊,面色紫一會兒青一會兒,玉钏兒疼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動。
又過了一會兒,供桌上的自鳴鐘敲了五下。
“既如此!”
王夫人忽然拈起顆蜜供扔進香爐,甜膩焦味混着檀香在佛堂彌漫,足足一盞茶壺的時間,她才咬牙切齒說:“叫三丫頭把新得的雲錦給林丫頭裁件衣裳,把我那對祖母綠翡翠镯也給她送去罷,再讓玉钏兒去私庫挑的好東西,今天讓她受驚,全我這當長輩的——給,她,賠,禮!”
又問:“我兒寶玉如何?”
周瑞家顫着嗓子:“寶二爺昨個兒已經好了,隻是不認和寶姑娘的婚事,但今早又犯了癡病,抱着您給的通靈玉直嚷‘林妹妹等我’,襲人灌了安神湯才……”
“好,好得很。”